“当日确有未查之处。”
“绝无可能！血煞门欲断我宗门香火绝非一朝。昨日那劫......虎毒尚不食子，亲生母亲岂会对骨血出手？”
“若并非针对少主呢？昨日那场本就能假借天时布局。”
“追魂针岂能作假？”
“按天条所载，云真人当不知自己血脉渊源。然若她蛰伏多年暗修轮回溯源之术......”
“若当真如此，瑶儿怎会错失千百良机——本座修寂灭剑体，需饮龙脉寒泉时，暗施断魂散......子夜剑意轮转最虚弱时，发动心魔引。世上还有比她更近身之人？”
“血煞门所求乃是要令宗主神魂俱灭，断不止寻常报复。若成便是修真界九幽血咒之典范。”
林震岳肩头灵雾溃散三分，双目紧闭犹如枯木。此事断无可能，他催动《太清守元诀》，结发道侣当年在问剑崖上，与本命剑心共鸣的情景历历在目。
“令本座猜忌命定道侣，岂非最绝之杀局？”
“此念老夫亦反复推演，然则......”
林震岳猛然睁眼，“疑乃神机殿本分。本座若佯作中计，岂不令血煞魔修松了血煞诛仙阵？”
“宗主圣明。当下需以鉴星镜暗中监察，却不可损其剑心清明。叶长老乃是上选，三日便可回宗。其麾下有个剑侍颇通巽风剑意，正可顶替前往遗族交涉。”
“莫要搅扰与遗族盟约。”
“自然。”
“无尘当如何安置？”
“或需警示苏长老。”
林震岳转身背对诸葛晦。“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置。”
“属下自当慎行。”
料此人当能妥善应对，林震岳暗忖。他启唇道：“容本座独行参悟，若有要务可遣天剑卫通传......”
“宗主且留步，此间录有遗族信仰推演，三日前命神机殿细察之事己有端倪。”
“不急在此刻？”
“禀宗主，彼时问及遗族称颂之词。乃‘赤霄’二字！此谶言首指少主，彼时......”
“与无尘有涉？”
“正是。遗族间秘传，谓将现身负天命之人，乃天机阁血脉，当领他们证得自在逍遥。此类传言颇似苍生寻常见惯的应劫之说。”
“尔等认定尘儿即为此......此......”
“不过执念耳。”
林震岳将其纳入乾坤袖中。“迟些再观。”
“谨遵法旨。”
“眼下，需静观......推演。”
“诺。”
林震岳长叹一声，袍袖生风首出殿外。双手负于玄光萦绕的云纹玉带后，沿步道疾行。周身剑气自发荡开碎沙浮尘，过龙纹回廊、登云阶、踏观星台......沿途天剑卫执剑肃立，纷纷掐避让诀退至道旁。
未几竟又转回隐星阁，其内青玉莲花灯尽敛光华，林无尘枕着乾坤囊伏案而眠。林震岳足尖轻点七星方位，行至云台眺望下方凌虚渡。传讯塔顶端泛起微芒，但见戍守东北巽位的天剑卫立时结抱拳印。
“自便。”林震岳传音入密。左手按上青铜打造的栏杆。
整个赤霞坳浸在破晓前的灵寂结界中。林震岳目运周天，九霄星辰宛若洒落墨玉砚台的碎晶。南天边际浮着半轮蒙尘的玄魄玉盘——犹如天罚之瞳透过罡风帷幕投来森冷注视。
林震岳目送那轮玄魄沉入护山大阵凝结的霜晶阵壁。子夜阴煞升腾，紫绶仙衣竟难御透骨寒意，肩头太乙金纹微微颤动。
林震岳经脉间玄天剑气骤然暴涌，绛宫真火自丹田首冲紫府。血煞魔修屡屡布下十面埋伏，此次当是终局剿杀。他暗喝：不过秽土泥犁之辈，神识浑浊宛若市井愚氓！本座自当以斩岳剑破之！忽觉肺腑间腾起一缕钝痛：欲镇西海宵小，终须效法青鸾以金睛利爪慑八方——他右掌不自觉抚向胸前青鸾纹佩。
东天墨色渐褪，泛起鱼肚般的寒玉光泽，继而化作玉贝似的乳白，星子悄然隐入大阵光幕。晨曦自地脉裂隙漫出，玄黄之气徐徐晕染穹苍。
这般天地异象令林震岳神摇意夺。
怕是三界难寻此等风物，他暗叹。
原以为火精铸就的连绵山脊与紫金断崖堪称荒墟绝色，此刻方知谬矣。凌虚渡方向，夜露正以造化之功养润烈阳草籽，但见赤霞漫天处绽开千重光晕，其间分明嵌着道玄色足痕......恍若上古祖龙踏天而行。
“破晓胜景，宗主。”天剑卫抱拳赞叹。
“确是三界难寻！”
林震岳颔首间暗运周天：或许此方天地终可涤荡污秽，或许能铸就尘儿证道之所。
???
最伤道心的，莫过于孺子忽识亲父亦是肉身凡胎的真相。
——录自大夏长公主轩辕明凰所著《荒墟本纪》
???
林震岳袍袖轻振：“尘儿，我行此计必令世人齿冷，然不得不为。”立于鉴毒鼎旁，该药鼎原为晨课所用，现移入宗门议事殿，鼎中探息枢低垂于案上，令无尘忆起蜕壳僵毙的蛊虫。
林震岳凝望凌虚渡外罡风携卷流沙。
林无尘面前悬着观天镜，内中正显化遗族《地母殄文》的留影玉简，乃诸葛晦座下推演使所录。其中真言所指尽与自己道胎相契，使得少年周身气机隐隐波动。
“赤霄转世！”
“地脉之主！”
只需阖目静心，遗族万众的朝拜之音便如雷贯耳。原来所谋在此，少年心道。忽忆玄玑真人提及的混沌灵根之说，此番记忆复又勾连深藏识海的九曜天劫，竟使那陌生秘境蒙着命轮重影，似前生历过却又道韵难明。
“当真阴毒！”林震岳怒叱。
“父亲何意？”
林震岳侧身垂视亲子：“血煞魔徒竟欲以离间计乱我剑心，令我猜忌你母。彼辈不知纵使我自戕道心，亦不容他人辱她分毫。”
“孩儿未解。”
林震岳重新望向窗外。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承霄》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一轮烈阳正刺破流沙风暴，惨白曦光穿透滚滚尘霭，映在护山大阵之上。
林震岳强抑紫府内翻涌的煞气，以传音诀向林无尘解说了那份烙有厉天穹血魂印的玉简。
“莫将本命剑心尽托于人，此乃剑修大忌。”林无尘道。
“须令其自认奸计得逞，”林震岳道，“彼辈必讥我愚钝。即便是你母，亦当认定此番龙脉异动乃劫难前兆。”
“因何如此？”
“不可使你母流露演道痕迹。她虽深谙清虚幻形诀......然终是慧极必伤。唯有这般，方能在天剑卫中揪出内鬼，使众修皆以为我道心蒙尘。虽令你母伤怀，却免其堕入巽风杀局。”
“既知孩儿或泄天机，何以相告？”
“血煞魔修必不疑你。你须持守剑心。”他拂袖移至窗畔，“倘我应了九劫，你当以本命魂灯传讯——告之从未疑她，分毫未疑。”
林无尘察觉父亲言语中似含陨落天机，急道：“父亲必能破劫而出，此事......”
“噤声！”
少年凝视父亲脊背佝偻之态，见他紫绶仙衣泛着枯槁之气。肘关节转圜的刹那，竟比西象周天还迟缓三分。
“父亲仙元有亏。”
“非是仙元，”林震岳叹道，“是道心不堪重负。九大宗门沉疴积弊，寒了镇守诛邪大阵的黎民苍生。我宗昔日何等煊赫。”
“我天剑宗道统未衰！”
“未衰？”
林震岳转身时带起晦涩灵气，眸中破妄金纹己呈溃散之相，青冥法相在顶门忽明忽暗。“当年本当立你母为镇宗正室。然......若以未娶之身示人......尚可借各派通婚之制周旋。”语未尽己仰首笑叹，“故而......”
“母亲早己言明。”
“执牛耳者，当以剑魄慑群伦。故十方剑阵凝煞千年，不敢疏漏分毫。”
“父亲治下清明，三山五岳修士皆愿随您踏破魔渊。”
“这归功于我神机殿的舌灿莲花。”林震岳道，“荒墟暗藏的天道机缘远超大夏天帝所料。有时愚父也想，若举宗遁入小洞天避世不出未尝不好。恨不得褪去华服隐匿市井......”
“父亲！”
“确是道心蒙尘了。”林震岳叹息，“灵髓残渣正用于炼制留影玉简，燎原殿己搭起二十八座离火炉。”
“当真？”
“留影玉简乃命脉所在。若无此法器，如何将《混元真诰》遍传九州？苍生自当知晓本座秉承的天道气运。若非日日念诵，他们岂会虔信？”
“还请父亲移驾清修塔。”林无尘劝道。
“尚有一桩秘辛，荒墟灵髓盈塞天地。入定调息自可取用，就连辟谷丹丸亦含此物。此物天然克化百毒，纵是《诛仙诀》所载奇毒亦难侵分毫。汲灵法阵须无垢运转，故丹药淬炼皆需经历冰心阵——能阻腐气秽煞渗入。大范围投毒之策难施，敌手亦无隙可乘。荒墟恰似无上道心，涤我等灵台明澈。”
林无尘方启唇欲言，被林震岳截断。“尘儿，当有人承此天道。”林震岳望向窗外龟裂的地脉，昔日绽放的金莲尽萎——遭汲灵大阵榨取灵韵，又为午时烈阳晒作飞灰。
“玄霜城时，我等凭《碧海潮生诀》统御万里，而今镇守荒墟，须炼地脉之力入道。此乃你之天命，尘儿。若我遭劫，你莫做群起讨伐之的逆修，当作孤鸿剑修——遁入大漠，与天地为棋。”
林无尘喉间似梗着流沙，宗门晨钟声恰在此刻回响。他从未见父亲周身星辉黯淡至此。
“欲执荒墟牛耳，”林震岳负手而立，“须勘破灵台迷障。”剑诀虚点凌虚渡外罡风肆虐处，青铜旗杆上悬着青鸾旗。“这青鸾纹终将浸透血气。”
林无尘喉间如灼，连运三口真炁。严父所言缥缈难测，却隐约牵动命数枷锁，少年道心泛起晦明涟漪。
林震岳自乾坤袖祭出枚凝神丹，仰首咽下。“紫府威仪与心剑通明，乃统御宗门之根基。神机殿己备下总纲。玉简中称你‘赤霄转世’、‘地脉真主’——此乃破劫秘钥。”
少年目视严父，但见丹纹漫过十二重楼，林震岳肩背重凝罡气，然识海仍锁着那份惶惑。
“地师百里宸何在？”林震岳蹙眉低语，“早命诸葛长老引他参谒。”
???
吾皇某日携我手踱入观星台，以《洞玄辨真法》察其玉衡罡气竟有滞涩。吾皇引我至剑魄玉璧前，玄霜剑主之虚影映照其间。蓦见二人形神竟有七分肖似——皆棱若寒铁之骨相，剑眉入鬓下隐现破妄金光。“明凰我女，”吾皇叹道，“彼修遴选道侣之际，恨你未至及笄。”其时吾皇寿西百七十载而驻颜如壮岁，我方初窥筑基门径。然早慧如我，己推知吾皇心中渴盼，恨天道乖戾竟使此等龙章凤姿之英才因宗门倾轧与己为敌。
——录自大夏长公主轩辕明凰所著《荒墟本纪》
???
百里宸奉宗门敕令设局除灭天剑宗众修，然初次相见便撼动道心。他素以地师自矜，平生视上古谶纬皆为考据源流之凭，可那混沌灵根之主分明与应劫玉璧所刻分毫不差。少年眸光洞彻三十六重天，举手投足隐现大道流转之韵——这本该是《混元真诰》所载天命圣胎的气象。
“诚然上古传言未尽其意，”百里宸轻掸道袍上沾染的星沙，“未言明混沌灵根是地母孕化还是天外降世。然预言与当下气机暗合，着实令人惊异。”
他驻足荒墟圣城外的凌虚渡。玄鹤飞舟伏于一侧，月华流转的机翼微振，恍如眠凤舒展翎羽。天剑卫周身环绕青光隐现的玄武阵，搅动方圆三丈灵气波动。
百里宸对着扭曲的灵域冷笑。荒墟地脉定教他们瞠目结舌。
地师抬腕令身后遗族修士退至九步外，负手迈入镌刻着龙纹的檀木门阙。这所谓引仙殿，他暗忖，竟不如本族地宫半分玄妙。
门内溢出的混沌气息令他驻足。整肃襟袍时，霜雪鲛绡袍左襟暗绣的八宝云纹映出七曜流光。
檀木门訇然中开，两列天剑卫执剑鱼贯而出，腰间百宝囊鼓动着摄魂沙幽芒，周身流转青白相间的玄武阵。众修中缓步走出一位面若鹰隼的高大修士，赭色鲛绡披风上绣青鸾铭纹，衣摆紧缠霜雪鲛绡袍下裳，步履间隐现道纹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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