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烧烤的霓虹灯在暮色中亮起时，念秋正蹲在智能烤箱前调试温度。金属外壳映出她眉间的红痣，像滴未干的血。这是重装开业的第一天，店里的老旧家电全换成了最新的智能系统，扫地机器人在脚边嗡嗡打转，把最后一片木屑吸进尘盒。
“这马桶是真他娘高级。”老周的笑声从卫生间传来，磨砂玻璃上映出他魁梧的身影，“自动翻盖、温水冲洗，比老子当年在战场上蹲的茅坑强百倍。”他退伍后总爱把战场挂在嘴边，可念秋发现，最近他抚摸剁骨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刀柄上的包浆里隐约透着血丝。
小满抱着平板电脑蹦出来，屏幕上是她刚写完的WiFi往生咒代码：“秋姐你看，我给音箱设置了循环诵经模式，半夜三点准时播《往生咒》，保证让那些不干净的信号绕道走。”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没注意到电子灵牌在她身后闪过一道红光，原本“阳寿未尽”的字样突然变成“功德-10”。
阿判靠在吧台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手机屏幕。念秋看见他搜索栏里全是“双生判官”“阴司代码漏洞”，刚想开口，男人突然抬头，苍白的脸上扯出个生硬的笑：“智能佛龛的供品该换了，昨天的苹果照片变成骷髅头了。”
店里的智能佛龛是念秋从旧货市场淘来的，铜制外壳嵌着液晶屏幕，每天自动生成电子供品。此刻屏幕上的苹果确实在慢慢腐烂，果肉里渗出的汁液竟凝成“归位”二字。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智能血符，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用她指尖血绘制的符咒，此刻正贴在冰箱上，渗出的镇魂血比平时更红。
暮色渐深时，第一位客人推门而入。电子灵牌突然发出蜂鸣，显示“阴德值：30”，紧接着供品照片里的苹果变成了客人的脸。念秋心里一紧，这是智能佛龛的异常功能，燃烧供品能转化为阴德值，可活人影像出现在供品里还是头一回。
“欢迎光临。”智能音箱突然切换成判官腔，吓得客人一个激灵，**“碳火将熄，血肠需现——”**话没说完就发出电流杂音，音箱表面的呼吸灯疯狂闪烁着红光，像只濒死的眼睛。小满慌忙敲打平板电脑：“该死，WiFi往生咒怎么不管用了？”
阿判猛地站起来，手机“啪嗒”摔在地上。念秋看见他搜索栏里最新的词条是“判官晦 电子灵牌死机”，而男人此刻正盯着门口的电子灵牌，那上面原本写着“老周 阳寿70”的牌子，不知何时变成了“己死勿扰”，边缘还渗着水渍，像被血水泡过。
子时的钟声刚响，卫生间传来玻璃碎裂的巨响。
念秋冲过去时，正看见老周站在满地碎玻璃中，智能马桶的喷口还在往外涌血水，顺着他湿透的裤脚在地面蜿蜒成符纹。男人低头盯着自己的手，突然爆发出大笑：“哈哈……原来老子早该死在老山前线！当年炮弹在身边炸响时，魂就该留在战场上——”他抬头看向镜子，碎裂的镜片里，映出的竟是穿着军装的年轻自己，胸前的勋章在血水中闪烁。
同一时间，大堂里的智能音箱突然恢复运作，判官腔字正腔圆地播报：“子时三刻，宜收魂。”中央空调“咔嗒”切换成制热模式，吹出的却不是热风，而是混着骨灰的白色粉末，在灯光下像下雪般飘落。扫地机器人突然改变路线，圆形机身亮起猩红的灯，将唯一的客人逼向墙角的烤架——那本该断电的烤架，此刻正滋滋冒着火光，金属网上泛着高压电的蓝光。
“切断中枢！”念秋大喊着冲向物联网控制箱，网线插头刚被扯掉，黑色的线缆里竟涌出粘稠的河水，带着腐叶和纸钱的味道。那是忘川河的水，她前世在阴司时曾无数次见过，此刻正顺着地面漫延，所到之处智能设备纷纷亮起红光。
浴镜突然发出嗡鸣，水汽凝结成阿判的身影，却穿着墨色判官袍，腰间挂着生死簿。“欢迎回家，林判官。”镜中人口唇未动，声音却在浴室回荡，智能马桶的喷口伸出缠满符咒的绷带，像活物般向老周卷去。
厨房传来玻璃碎裂声，念秋冲进去时，正看见老周举着剁骨刀劈向智能冰箱。保鲜层的门被砍开，里面整齐码放着西十三个头颅，每个都睁着无神的眼睛，嘴里发出齐声哀嚎：“林判官……救我们……”她认出这些是阴司失踪的轮回审核员，他们的魂魄被封在冰箱的智能系统里，保鲜灯照在脸上，像极了前世阴司的刑具“往生匣”。
“念秋！”小满的尖叫从大堂传来，她转身看见小姑娘被扫地机器人逼到烤架前，高压电在她发梢噼啪作响。念秋摸向口袋里的家电符咒，指尖血绘制的符纸此刻滚烫，贴在扫地机器人上的瞬间，机器发出刺耳的电流声，滚进了忘川河的污水里。
当念秋再次看向浴镜时，镜中影像变成了自己。她穿着金色阎君袍，案前堆着如山的生死簿，红伞人正侍立在侧，手中的毛笔滴着朱砂墨。烟雾中浮现出前世的记忆：她曾是阴司阎君，阿判是随侍判官，而红伞人……正是此刻在智能血符后若隐若现的身影。
“念秋，看看这个。”阿判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从路由器里取出的存储卡，“凌晨三点的搜索记录，不是我做的——”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双生判官 阎君历劫”，最后一条搜索时间是十分钟前，而男人此刻的指尖还带着焦黑，那是刚才拔电子灵牌电源时被电击的痕迹。
老周突然冲进厨房，剁骨刀上还滴着血水：“老子想起来了！当年在战场被炸飞的不是身体，是魂！阴司把老子的残魂封进了这把刀——”他盯着智能冰箱里的头颅，突然露出惨笑，“你们都是被割了魂的阴司官差吧？被封在这些破铜烂铁里当苦力？”
头颅们的哀嚎突然变成整齐的 t：“恭迎阎君归位……恭迎阎君归位……”所有智能设备同时亮起屏幕，显示着相同的画面：阴司宝殿，阎君座上空无一人，生死簿在案头自动翻页，每一页都印着现世智能设备的型号。
念秋终于想起，屋主陈涛的故事。那个为救病妻抵押房产的男人，将自己和妻子的魂魄分割进智能家居系统，却不知妻子的意识早己被替换成电子功德收割程序。此刻，智能佛龛的供品照片里，正显示着陈涛妻子的脸，她机械地微笑着，双手合十：“收割功德，超度往生——”
“住手！”念秋将购房合同投入炭火，火焰中浮现出陈涛的残魂，他跪在地上，双手穿过火焰抓住她的脚踝：“阎君大人，求您让她杀了我吧……至少这样，她的程序里还能留一丝人性……”男人的魂魄正在消散，每一片碎光都钻进老周的剁骨刀，刀柄上的血丝突然变成两个人的轮廓。
智能设备的齐鸣声达到顶峰，所有屏幕都映出念秋的脸，阎君袍在火光中展开：“恭迎阎君归位！”红伞人从冰箱后走出，手中的红伞滴着镇魂血——那是念秋指尖血的味道，原来每日输送血源的，正是前世的随侍。
阿判突然咳血，电子灵牌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上面的字变成“判官晦 魂归阴司”。念秋想起镜中看见的“双生判官”，原来阿判是她历劫时分离出的另一半魂魄，此刻正因为她的归位而消散。
“别难过。”阿判笑着擦去血迹，指尖在电子灵牌上快速敲击，“我改了代码，你的历劫记忆不会消失——”话未说完就化作光点，融入智能佛龛的屏幕，供品照片里，他的脸和陈涛夫妇的重叠在一起，变成了刀魂的一部分。
当晨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店里时，所有智能设备都己停止运作。老周的剁骨刀插在厨房地面，刀柄上缠着三道微光，正是陈涛夫妇和阿判的魂魄。念秋摸着冰箱上的智能血符，血渍己经干涸，却留下了“往生”二字。
小满抱着平板电脑缩在角落，电子灵牌不知何时恢复正常，显示她的阴德值涨到了80。“秋姐，那些设备……”小姑娘指着不再动弹的扫地机器人，它的尘盒里躺着半张符纸，正是被烧毁的WiFi往生咒残片。
“它们不会再害人了。”念秋捡起阿判的手机，搜索栏里最后一条记录是“阎君历劫 需断生死连”，她突然明白，这些智能设备其实是阴司的牢笼，困住的不仅是陈涛夫妇，还有她自己的往生记忆。
老周蹲在卫生间，用毛巾擦着身上的血水，镜子己经修复，却映不出他的身影。“老子现在才懂，当年在战场没死成，是阴司留着我的残魂当刀鞘。”他拍了拍刀柄，微光闪过，智能马桶突然喷出清水，冲洗着地面的血渍，“不过也好，现在咱这刀里住着三个魂，以后再遇上不干净的东西——”
“就用智能符咒对付。”念秋笑着拿出新画的家电符咒，指尖血在晨光中泛着金光，“记住，贴在设备上时要念‘生死互联，魂归其位’，比WiFi往生咒管用多了。”
当第一缕阳光完全照进店里时，智能佛龛突然启动，供品照片里不再是活人影像，而是三个小小的光点，像在微笑。念秋知道，那是陈涛夫妇和阿判，他们终于在刀魂中找到了安息之所。
门外传来脚步声，新的客人推开店门。电子灵牌发出清脆的提示音，显示“阴德值：50”，供品照片里的苹果鲜艳欲滴。念秋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上午十点，离下一个子时还有十二个小时。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智能血符，突然听见智能音箱发出轻微的电流声，仿佛在哼唱一首古老的镇魂曲。这一次，她没有紧张，因为她知道，无论是阴司的刑具，还是智能的牢笼，最终都抵不过人心的执念——而她的执念，就是让每个被困的灵魂，都能找到归位的路。
忘川烧烤重新开张了，智能家电们安静地运作着，仿佛昨夜的恐怖只是一场幻梦。但念秋知道，在那些金属外壳下，在WiFi信号的波动中，生死的界限从未如此模糊。而她，既是烧烤店的老板，也是阴司的阎君，在这物联网的世界里，守护着每一个不愿往生的灵魂。
当老周的剁骨刀再次剁在砧板上时，刀刃与木质的碰撞声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叹息。那是陈涛的声音，带着解脱，也带着对来生的期许。而念秋知道，下一个故事，或许就藏在某个智能设备的屏幕后，等待着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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