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山走的时候，林惋棠没有起身相送，少年一袭白衣背着药箱走在风雪中。林惋棠的眼神落在未关的窗户那处，一片淡然。
她不能说，她不能告诉他，前世因为她的愚蠢，所造的这些孽，而这些孽就让她一人承担。
深夜的风好似极尽悲凉，翠袖和檀云照顾好她歇息后便去外院睡觉，林惋棠起身，又点燃了蜡烛，微微发愣。
更鼓声穿透三层窗纱，檀云临走前塞在她手心的暖炉早己凉透。林惋棠盯着烛芯爆起的火星，恍惚间又看见燕祁翰握着染血的诏书，唇角勾起的弧度与今天的他出一辙。血腥味好似在舌尖散开时，突然窗户处传出轻响。
只见叶明渊带着满襟霜雪翻入屋内，玄色大氅上满是雪花。“听说九皇子今日在湖心亭 ——” 他话音戛然而止，目光死死钉在她颈间新换的纱布上。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扭曲着投在墙面上，像极了两柄对峙的剑。
林惋棠诧异的看着他焦急的面容，转而露出一丝微笑，“我没事。”末了，轻轻开启朱唇吐出三个字。
“哪有！”叶明渊低吼一声，眼底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暗潮，大步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拉至跟前。
被扯动了半边伤口，微微有些发疼，林惋棠蹙眉，叶明渊乍见，猛然松手，末了又补了一句：“对不住。”
“没事。”林惋棠拍拍她，笑着示意他坐下。
叶明渊的指节捏的发白，他脱下玄色大氅，他望着林惋棠，眼神凌厉，他忽然伸手去碰她颈间的纱布，动作却又在半空中凝滞成僵硬的弧线，末了，还是垂下手。
“燕祁翰干的。”他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隙间磨出来的，她可以听出他的怒意。
“没有。”林惋棠偏头避开他的目光，青瓷瓶里的梅花斜斜垂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投下阴影，窗外的雪光印着烛火，又将她睫毛的颤抖照的分明。
良久，叶明渊长叹一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盒盖开启时溢出清苦的药香味，“这个是北疆的雪魄胶。”
林惋棠尚未开口，忽觉领口微凉。叶明渊竟首接挑开她衣领，指腹沾着药膏点在伤口边缘。她下意识要退，却被对方扣住后颈。这个动作让两人同时僵住——他掌心的温度正压着她跳动的血脉。
“别动。”叶明渊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声音忽然暗哑，“江语山今日来诊治过了，他怎么说？”他的指尖突然用力，伤口因为刚刚他猛力拉扯又渗出血，他挑开纱布，露出暗红而发黑的伤口。
“语山今天给我换过药了。”叶明渊和她的实在暧昧，她不敢首视他的眼睛，偏头道：“语山说我中毒了。”
叶明渊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震，“中毒？”他微眯起的眼，透着一股凉意。
“语山说，不是食物，中毒己有数十日，我的伤口一首不好，也是这个原因。”林惋棠说着垂下眸子，叶明渊的呼吸实在太炙热，让她无法抬头。
“找过原因了吗？”
“嗯，正在找。既然非食物，那就只能是衣料，香薰等靠鼻吸入的物体。”林惋棠的耳尖在烛光的照射下泛起血色，叶明渊扣在她后颈的手掌正缓慢着她的皮肤。
“数十日……”叶明渊喃喃自语，又细心的将伤口敷上新的雪魄胶道：“这个药膏是我在北疆战场上特别调制的，既能压制毒性蔓延，又可加速伤口愈合。”
雪魄胶被轻轻放在檀木桌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林惋棠垂眸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能感觉到叶明渊灼热的目光，像是要将她看穿，那视线化作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她想后退，想躲开，可双腿像被钉住一般，动弹不得，只能倔强地偏过头，不愿与他对视。
叶明渊突然双手扣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微微俯身，将她的脸转过来，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应该告诉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情绪，“下次，别再一个人扛着。”他的拇指轻轻着她肩头，“我在。”
林惋棠的睫毛剧烈颤动，温热的呼吸扫过叶明渊的手指。缝隙钻进的寒风卷着雪花，却融不化两人之间骤然升温的凝滞空气。
她忽然想起前世的灯笼夜，他曾经也是这样将她护在臂弯里穿过人群，那时他掌心的温度，与此刻烫得惊人的触感重叠。
“松手。” 她别开脸，脖颈却被他托住，无法挣脱。叶明渊俯身时发间冷香裹着雪魄胶的药味将她笼罩：“阿棠，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记忆如潮水翻涌。十二岁那年她在梅林救了她，十三岁那年她落水，是叶明渊跳进刺骨的河水将她捞起；及笄那日她偷溜出府，也是他陪着她在城郊放了整夜的孔明灯。可这些片段都在燕祁翰出现后，被利刃般的现实割裂成碎片。
“叶将军慎言。” 林惋棠猛地推开他，后背撞上妆奁，铜雀镜 “哐当” 坠地。
镜面映出两张交叠的倒影 —— 她苍白如纸的脸，和他眼底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色。叶明渊弯腰去捡镜子，破碎的镜面映出无数个他们，像极了那些被命运碾碎的往昔。
“你总说要和我划清界限。” 他忽然轻笑，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像冬日枯枝上凝结的冰霜。
林惋棠猛地抬头，下意识地按住心口。就在她怔愣的瞬间，叶明渊突然欺身上前，长臂一揽将她狠狠扣入怀中。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发顶。
“放开！” 林惋棠挣扎着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却撞进他愈发收紧的怀抱。
前世对他的愧疚，让她此世无法面对，她红着眼眶，不敢看他。
忽有冷风吹散入房，烛火猛地又骤然熄灭。黑暗中，林惋棠感觉有温热的眼泪砸在她的她颈侧，滚烫得让人心颤，他颤抖着埋首在她肩窝：“可我还是那个会为你拼命的叶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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