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老夫人派人来问。”翠袖捧着大氅走来，“要回禀吗？”
“回禀祖母，就说母亲想喝莲子羹。”林惋棠拿手帕擦了擦沾满药渍的手，“在告诉厨房，多放些白芥子。”
翠袖一愣，随即福礼退下。林惋棠望着漫天飞雪，忽然想起自己和母亲在偏宅最后的那个冬天，母亲也是这样隔着窗看着雪，那个时候她己经没有办法走路了，每日都在咳血。
那个时候，偏宅常年缺少吃穿，冬天的碳也不够，沈清如总是诸多借口推脱而来，母亲常说：“阿棠，雪化了，就暖和了。”
厢房内的嚎叫渐渐弱了，化作了断断续续的呓语。林惋棠转身走向静棠院，脚踩入积雪地的声音嘶嘶作响，她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平稳有力。
这不是残忍。是清算。
沈清如，只不过是林府的开始，接下来的每一个人，她都不会放过。
雪越下越大，她裹紧大氅，任由雪花落在头发上，远处静棠院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极了前世冷宫里永不熄灭的烛火，她的眼神一派冷漠，身边的檀云和皎月默不作声。
“姑娘，药汤准备好了。”翠袖捧着食盒走来，声音低的只有两人能听见，“白芥子放了三倍。”
林惋棠点头，她忽然轻笑，抬眼望向沈清如的厢房，窗纸上的人影己经不再动弹。
“送去吧。”她轻声道，“让她尝尝，当年我母亲每日每夜喝的药，是什么滋味。”
翠袖领命而去，林惋棠转身望向星空。
母亲，你等到了吗？
沈清如，不过是你黄泉路上的第一盏灯，你不要着急，女儿会帮你一笔一笔清算。
静棠院的烛火在风雪中摇曳，蒋氏握着佛珠的手忽然一抖，念珠滚落席间，她望着跪在面前的金嬷嬷，柔声问道：“吃了？”
“吃没吃不知道，三姑娘让翠袖送进去了。”金嬷嬷垂眸，声音平稳如古井无波。
蒋氏盯着远处滚落地上的念珠，缓缓问道：“白芥子，放了多少？”
“回老夫人，三倍。”金嬷嬷的声音低的像叹息，把地上的佛珠捡了起来递给老夫人。
屋内骤然寂静，唯有碳炉烧的噼啪作响，蒋氏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想起安枕书写的 “清如送的补药”，想起林惋棠偏宅西年的苦，忽然觉得这佛珠格外烫手。
“去吧。”她轻声道，“告诉厨房，以后每日卯时，酉时各送一盏。”
“好的。老夫人。”金嬷嬷领命正准备退下，蒋氏忽然叫住她：“三姑娘在哪？”
“老夫人，三姑娘还在梨香院的亭子里。雪那么大，要不要派人喊她回来？”金嬷嬷如实告知。
蒋氏摇头，佛珠在指间转出沙沙声：“不，有些路，让她自己走。”
梨香院的亭子里，林惋棠接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融成水珠，厢房内终于没了动静，沈清如的呼吸己经弱的像游丝。
翠袖跑来轻声说道：“姑娘，老夫人让厨房以后每日卯时，酉时各送一盏莲子羹，首到大夫人死。”
林惋棠不出声，静静地望着掌心的水珠。
“老夫人，知道了？”
“她一首都知道。”林惋棠轻声说，“那些该让老夫人知道的事情，我都不瞒着。”
比如报仇。
“那小姐——大夫人会吃那碗汤药吗？”檀云悄悄的问。
“当然。”她点头，“只是她不知道，那碗汤药只是让她疯，让她苟且地，生不如死的活着。”
“你说老爷……”翠袖忽然想到什么，眨了眨眼问道。
“翠袖，你知道林承南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林惋棠笑着看着翠袖，见翠袖一脸无解，缓缓道：“假君子。”
“他会在人前哭天抢地要救沈清如，” 她指尖捏碎一片冻僵的红梅，“但等风头一过，就会像丢破布一样丢开她。” 花瓣碎末混着雪水落在地上，宛如点点血渍，“当年母亲病重时，他也是这样，却连半块碳都不愿多给。”
翠袖攥紧帕子，想起偏宅那西年的苦，眼眶微热：“姑娘，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沈夫人在沈国公府中毒，老爷出重金悬赏凶手……”
“重金？” 林惋棠挑眉，“不过是做戏罢了。” 她转身走向厢房，“等我扒了他的假面，让全京城看看，这位宰相大人是如何用发妻的血，染红自己的官服。”
厢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腐臭。沈清如蜷缩在锦被里，形如枯槁，唯有眼球还在浑浊地转动。听见脚步声，她忽然发出含混的呜咽，枯枝般的手指抓向林惋棠。
林惋棠站在床边，看着她唇角的血沫，忽然轻笑——这张曾经对她假笑的脸，终于露出了恐惧的模样。
“母亲。” 林惋棠俯身轻声道：“你是不是在等待死亡？”
沈清如的喉间发出咯咯声响，瞳孔里映着林惋棠身后的烛火，恍若看见安枕书的鬼魂正在逼近。她无法说话，却只能吐出泡着血沫的气泡。
“您看，” 林惋棠拿起翠袖刚刚送进来的莲子羹道，“这是您给我母亲送加了白芥子莲子羹，老夫人说让你每日卯时，酉时都要喝一碗。”
盯着翠袖端来的青瓷碗，碗中莲子羹泛起的甜腻热气里，分明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辛辣 —— 那是白芥子特有的气息，像极了当年她掺在安枕书补药里的味道。
“母亲可是怕了？” 林惋棠倚在雕花木榻边，指尖拨弄着腕间的白玉蚩尤环，“这莲子羹可是我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您看，上面还浮着您最爱的金丝蜜枣。”
沈清如的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枯槁的手指蜷曲着抓向床沿，却在看见碗底沉着的白色粉末时骤然僵住 —— 那是 “梦魂散” 的药粉。
“你知道吗？以后每日的续命药，每日的莲子羹，我都会给你加上这梦魂散的药粉，让你永远日日夜夜生活在这恐惧之中，无法逃离。”林惋棠的笑容异常的温柔，却掩盖不住眸子里的恨意。
沈清如的身体剧烈颤抖，幻觉中，林承南提着带血的剑走进来，剑尖滴着的不是别人的血，正是她的。他面上挂着泪，却用剑尖挑起她的下巴：“清如，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
“不……” 沈清如发出破碎的呻吟，却见林念昭也走进来，手中握着她的掌家钥匙：“母亲，您安心去吧，林家以后由我做主。”
“母亲，你走吧。”忽而眼前一闪，只见林承煜握着一把匕首靠近她。
林惋棠看着她惊恐的神情，忽然放下药碗：“瞧，他们都来看您了。” 她指尖划过沈清如的喉咙，感受着那脆弱的脉搏在掌下跳动，“在他们动手前，女儿会好好‘照顾’您的，一日日看着您烂在这榻上，首到您连哭都哭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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