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贵妃“暴毙”的消息虽被刻意压下，层层封锁，但这深宫里的哀鸣，终究没能瞒过林惋棠那双冷冽沉静的眼眸。辛夷肃立于窗边，将最后一丝暮色隔绝在外，才转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尚未散尽的寒意：
“主子，查实了。贵妃娘娘…是自杀。”
翠袖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煞白。
林惋棠端坐灯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瓷盏边缘，眼底却无太多意外，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抬眸，目光锐利如针：“不止于此。她有没有留下了什么？”
“据说留下了血书，这是夜鹰抄下来的。”辛夷将副本递给林惋棠。
林惋棠接过，她一目十行，瞳孔深处有瞬间的凝滞，随即化作更幽深的冰寒。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手腕一翻，将那纸片投入了燃烧正旺的炭炉。
火舌瞬间卷上纸片，贪婪地吞噬，顷刻间化为灰烬，连一丝烟尘都未及升腾便彻底湮灭。
“蒋贵妃果然聪明。”林惋棠缓缓站起身，纤长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有些莫测。她踱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凛冽的寒气裹挟着纷飞的雪片卷入，扑在她沉静的面容上。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幕与漫天大雪，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又似嘲讽：“亲手了结了自己，不让自己那‘好儿子’背负弑母的千古罪名。这一步，走得够绝，也够狠。是条出路，可惜了……” 她微微摇头，眼中的光芒却锐利如刀锋，“棋差一招啊。费尽心机，以命相搏，终究还是让燕祁翰……逃过了这血亲相残的致命一击。”
那血书上的字句在她脑中清晰浮现——皇帝的冷酷，蒋贵妃的怨恨，字字泣血。她想用自己的命和这份血证，为燕祁翰斩断一份最沉重的枷锁，甚至可能想为儿子铺一条反击的路。这妇人，临死倒爆发出惊人的清醒与狠厉。
但，太天真了。皇帝的心肠，岂是一封血书能撼动的？
蒋贵妃的算盘打得精妙，用自己的死引发震荡，试图搅浑这潭死水，为儿子搏一个转机。
这“棋局”，确实有其高明之处。只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分量，也低估了皇帝的冷酷与掌控力。皇帝的棋局，岂容一个妃子以死破局？燕祁翰的“逃过”，不过是皇帝暂时还需维持表面的父慈子孝，暂未到清算之时。
她需要一双能穿透这混乱、看清各方势力动向的眼睛；她需要一把能在必要时为她披荆斩棘的刀；她更需要一个撬动局面的支点。
念头急转，林惋棠眼中幽光一闪，决断己下。她并未回头，清冷的声音在风雪涌入的窗前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辛夷。”
“奴婢在。”
“派人，”林惋棠轻声说，“约谢星衍见一面。地点，要够隐秘。”
“是，小姐。”辛夷垂首应道，声音里没有丝毫迟疑。她明白，小姐心中那盘更大、更险的棋，伴随着蒋贵妃的血与灰烬，己然落下了第一子。
……
谢星衍来得很快。
那是个不起眼的茶馆，位于城郊一处偏僻的巷子里。瓦粉墙掩在几株老槐之后，竹帘上悬着褪色的酒旗，风过时只余下几不可闻的簌簌声。林惋棠己经坐在靠窗的位子上，面前摆着一壶清茶，茶香袅袅。她穿着一身素色襦裙，乌发如瀑，眉眼如画，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清贵之气。
“林姑娘。”谢星衍在她对面落座，目光沉如墨潭。
林惋棠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声道：“五皇子禁足己逾十日，九皇子府中养伤。”顿了顿，她抬眼望了谢星衍一眼，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只是蒋贵妃的事，倒成了宫墙里的哑谜。”
谢星衍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蒋贵妃死亡的信息他是清楚的，钦天监在那日下午就看到了尸体，皇帝下旨按贵妃仪制下葬，却将信息封得密不透风，不对外公布，甚至连九皇子都没有让他来看最后一眼。
帝王的权衡从来覆着冰刃。
“林姑娘，今日找在下有何要事？”谢星衍看着对面的林惋棠，虽然说大燕风气开放，男女互相一桌吃饭并无太大问题，只是世家贵女到底还是要注意自己。
谢星衍挪了挪自己的位置，又离的林惋棠远了一点，眸子微微垂到她面前的茶盏上。
“谢大人，你觉得陛下会将皇位给谁？”林惋棠身边的侍女翠袖端起茶盏为谢星衍斟茶。
谢星衍微微一愣，惊讶于林惋棠如此单刀首入，“钦天监不涉党争，这是先祖遗训。”
“谢大人说的对。”林惋棠点头，目光带笑，“皇家之事，臣子切莫参与，只可惜这个道理没有那么多人明白，世人都道东宫太子平庸无能，西皇子好色成性，五皇子脾气暴躁，七皇子待人冷漠，九皇子能力超卓，谢大人可觉得？”
谢星衍微微蹙眉，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林姑娘，这些事与钦天监毫无关系。”
历来夺位这条路凶险，钦天监历代来都有人参与皇位之事而牵连九族，他的养父在很早之前就说过，切莫参与。
多年来，他谨记。
“谢大人，钦天监的位置，皇子们都虎视眈眈。”林惋棠的唇角勾起一阵狡黠的笑容，“你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同样的现在的你也是九皇子的仇人。你要保重。”
林惋棠的话听来轻飘，仔细听却又觉得有别的意味。他不解的看着她。
“姑娘的意思？”
“谢大人，在未来，你会受到很多阻力，甚至暗杀。你只需要把你的受伤让皇帝看到，让皇帝知道，但是却不要说出口。”林惋棠言语缓慢而温柔，“你要永远坚定的站在陛下这边，你要永远的效忠陛下。这样，他才会是你最大的保护伞。”
“谢大人，你要记住，星象可测，君心难测。”
“所以，永远不要站队。”
林惋棠的话轻轻柔柔，带着笑意看着谢星衍，那个笑容看起来有点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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