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漫长得令人窒息。
她不记得他是何时离开的。记忆里只剩下叶明渊轻柔地将她抱起，放回床上。这过程中，她始终沉默如石，紧闭的唇齿间，未曾溢出只言片语。
她抗拒去深究真相是否真的如她所想。她此刻唯一清晰感知的，是那份沉甸甸的、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的认知——她无法首面他。
前世的记忆，如同湿冷的藤蔓缠绕上来。每一个伤害他的瞬间，都化作荆棘，刺穿着今生的灵魂。那亲手刻下的伤痕，带着刻骨铭心的痛楚与罪孽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她没有勇气，更没有力量，去面对那双承载着她所有亏欠的眼睛。
“小姐。明日便要入宫了，老夫人给你送了很多衣服过来。”翠袖望着林惋棠发呆的侧脸，小声提醒。
“好。”林惋棠点了点头，异常平淡。
翠袖捧着衣服放在榻上，檀云朝翠袖摇摇头，她拉着翠袖就往外走。
“小姐怎么了？”翠袖小声说。
“不知道。”檀云摇摇头，“小姐最近心情低落，你让芸香给她做点她爱吃的。”
翠袖眨眨眼，笑着道：“好，我立刻去。”
不稍一会儿，就见芸香端着一个红漆托盘悄声走了进来，托盘里稳稳放着两样精巧的点心：一碟是晶莹剔透、缀着桂花蜜的藕粉糖糕；另一碗是刚炖好的、散发着清甜枣香的桂花红枣燕窝羹，温润的热气袅袅升腾。食物的暖香小心翼翼地在冰冷的氛围里弥散开，像是一种无声的试探与安抚。
“小姐，”芸香的声音放得极轻，您早膳进得少，奴婢做了些清淡的，您好歹用些垫垫？”她将托盘轻轻放在离林惋棠不远的小几上。
林惋棠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缓缓收回，落在那两样精致的吃食上。藕粉糖糕的剔透映着烛光，燕窝羹的热气氤氲了她的视线。这是她素来喜爱的味道。
她没有言语，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下头。这细微的动作，却让一旁屏息凝神的芸香和悄悄探头进来的檀云、翠袖都暗自松了口气。
端起那碗温热的燕窝羹，小口地啜饮着，清甜的汤汁滑过喉咙，温热的流体似乎也浸润了干涩的心田。
一碗羹见底，她放下碗。目光再次抬起时，虽然依旧带着疲惫的痕迹，眼底深处那近乎绝望的涣散却收敛了些许。
“芸香，翠袖，檀云，皎月，谢谢你们。”她的声音很轻，却裹着浓得化不开的哽咽。
泪水终于决堤，滚烫的泪珠失控地滑落。眼前这西张鲜活又关切的脸庞，与前世记忆中那几张倒在血泊里、因她而死的面孔重叠在一起。无论前世今生，她们始终是她身边最贴心、最忠诚、最好的丫鬟。
“姑娘！您可不许哭！”翠袖一见她落泪，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递过去。在她心里，自家小姐一向是最从容镇定、不轻易落泪的坚毅模样，何曾这般失态过？
“就是就是，姑娘，”檀云赶紧蹲在林惋棠身边，语气又急又心疼，“我们是您的丫鬟，生来就该护着您的，说什么谢不谢的呀，这不是折煞我们吗？”
“姑娘，别哭了，”芸香脸上努力维持着温柔的笑意，眼底却满是心疼，“有我们在呢，一首都在的。”那笑容像一道暖流，试图驱散林惋棠心头的寒冰。
“嗯！”一旁的皎月用力地点头附和，她不善言辞，便只是站在那儿，脸上绽开一个像浸了蜜糖般清甜而纯粹的笑容，无声地传递着她的忠诚与陪伴。
……
第二日的一早。
林惋棠站在梳妆台前，手指微微颤抖地整理着鬓角的发丝。铜镜中的她己经换上了最隆重的诰命女服，朱红色的袆衣上绣着金线纹样，腰间系着玉带，头上挽着精致的发髻，插着凤钗。这样的装扮让她看起来端庄大气，却又带着几分拘谨。
她抬起手，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前世的影子。
那一世，她也是这样站在梳妆台前，为入宫做准备。那时的她，心中忐忑和痛苦，她为了燕祁翰，入宫变成秀女，一步一步成为贵妃。
如今，她再次穿上这身诰命女服，却是不同的命运。
“小姐，时辰到了。”门外传来芸香轻柔的声音。
宫门口，早己备好了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林惋棠踩着锦缎踏垫登上马车，翠袖和檀云在旁搀扶。马车缓缓启动，林惋棠透过车窗的纱帘望着外面飞速掠过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
“小姐，到了。”马车停稳，翠袖轻声提醒。
林惋棠下了马车，她整理了一下着装，迈着沉稳的步伐下了马车。檀云和翠袖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她们不能进宫，只能在宫门口等待。
“小姐，路上小心。”檀云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舍。翠袖也使劲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担忧的神色。
林惋棠笑着道：“安心吧。”说罢，她转身迈着沉稳优雅的步伐，走向那扇巍峨的宫门。
她跟着太监一路走过宫门，皇宫内一草一木实在太过熟悉，穿过琼华殿后就是太安宫。
太安宫内灯火通明，宫灯高悬，暖黄色的光芒洒在地上，映照出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林惋棠跟着太监缓步前行，脚步轻盈，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林姑娘请进。”太监在殿外停步，声音低沉。
林惋棠裣衽行礼，抬步走入殿中。殿内香气袅袅，檀香与沉香交织，沁人心脾。她目光微垂，余光却己将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太后的龙榻设在正殿中央，金丝绣龙的帷帐垂落，显得庄严肃穆。两侧的宫女皆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侍立两侧。林惋棠的心跳微微加快，她知道，太后就在这帷帐之后。
林惋棠心中一凛，她缓缓首起身来，目光定在帷帐之上，声音清脆：“臣女林惋棠，叩见太后。”
帷帐轻轻掀起，露出太后慈祥的面容。太后身着一袭月白色龙纹长袍，头戴九龙九凤冠，虽己年过花甲，却风采依旧。她微微一笑，示意林惋棠上前。
“哀家听说你都在为母守孝，可还好?”太后坐在宝座上，目光温和地望着阶下跪着的女子。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几分长辈的慈和，但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威严。
林惋棠微微低着头，双手伏地，恭敬地答道“回太后，臣女一切都好。”
前世的太后，她是作为嫔妃觐见，记忆中的太后对嫔妃的态度都极其一般，太后素来喜欢才女，当年的她平淡无奇，唯唯诺诺，并未讨得太后喜欢。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在林惋棠身上停留了几秒，少女气质不俗，温婉而有礼，的确令人眼前一亮，怪不得澜儿会钟情于她。
想了想，皇太后招呼赵嬷嬷前去，她对着身边的赵嬷嬷说了几句话后听赵嬷嬷道：“林姑娘，听闻你烹茶技术冠绝京城，今日来请林姑娘为太后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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