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雨幕撕不开扯不断，重重砸在临时拼凑的木船棚顶上，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闷响。
浑浊的水面漫无边际，只能依靠偶尔露出水面的扭曲建筑残骸来辨认昔日城市的轮廓。
苏晓蜷在相对干燥的船舱角落，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船板，留下淡淡湿痕。
萧粟靠在另一侧，平日里阳光健气的眉眼被一层阴郁水汽笼罩，拧着衣角渗出的冷水。
“这鬼天气，真是没完没了。”
老陈嘟囔着，粗糙的手掌稳稳把住舵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水面。
船身猛地一震，像是撞上了水下的什么物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苏晓的身体随着晃动向前倾去，手肘不经意间抵住了萧粟温热的腰侧。
萧粟肌肉瞬间绷紧，又迅速放松下来，没有躲开。
一股带着体温的暖意透过潮湿的布料，悄然渡到苏晓微凉的皮肤上。
“小心点。”
萧粟的声音比平时低哑几分，热气拂过苏晓近在咫尺的耳廓。
苏晓沉默地坐首身体，收回的手臂却残留着那片坚实的触感。
船尾传来小雨低低的啜泣声，又被她自己强行压抑下去，变成细碎的呜咽。
老陈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用油布包裹的硬饼，掰成不均等的三份。
“先垫垫，还不知道下一顿在哪儿。”
他将最大的一块递给肩膀仍在微微发抖的小雨。
苏晓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一小块，掰下一半，默不作声地递到萧粟面前。
萧粟愣了一下，眼底有什么情绪闪了闪，接过那半块饼时指尖刻意擦过苏晓的掌心。
“苏同学今天格外大方啊。”
萧粟勾起嘴角，将那点饼屑仔细地放进嘴里。
苏晓别开脸，望向棚外连绵的雨，耳根却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
水下忽然掠过一道巨大的阴影，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模糊的暗色。
木船被那股潜流带得左右摇摆，像片可怜的叶子。
老陈猛地转舵，手臂青筋暴起，才勉强稳住船身。
“水底下有东西，个头不小。”
老陈的嗓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苏晓凝神望向船边浑浊的流水，瞳孔微微收缩。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虚按在水面之上，一股难以察觉的寒气顺着指尖渗出。
水面以他的指尖为中心，悄然凝结出一小片薄薄的、蛛网般的冰晶，但转瞬便被流动的浊浪冲散。
“不行，水是活的，冻不住。”
苏晓收回手，指尖带着一丝消耗过度后的麻木。
萧粟凑过来，握住苏晓那只冰凉的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
“急什么，慢慢来。”
萧粟的拇指看似无意地蹭过苏晓的手腕内侧。
一股温和的暖流从接触点蔓延开，驱散了那点不适的麻木。
老陈瞥了他俩一眼，鼻腔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小雨睁大眼睛看着苏晓那只被萧粟握住的手，忘了哭泣。
“看什么看，小鬼头。”
萧粟冲小雨扬了扬下巴，却也没松开苏晓的手。
苏晓试着抽了抽手，没抽动，也就由他去了。
船在沉默中前行，只有雨声和水流声永恒作响。
苏晓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栋半淹的居民楼上，三楼的窗户后，似乎有张惨白的人脸一闪而过。
他眯起眼，再看时，那里只有空洞的黑暗。
“那边……”
苏晓刚开口，木船突然被一股更大的力量从侧面撞上！
棚顶的积水哗啦一下全泼进舱里，冷水灌了苏晓一脖子。
萧粟下意识把苏晓往自己身后一带，用后背挡住了大部分泼下来的冷水。
老陈骂了句粗话，死死抱住舵柄，才没被甩出去。
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侧水面咕嘟咕嘟冒起大片浑浊的气泡。
一股浓烈的、像是无数腐烂水草混合着某种生物腥膻的气味弥漫开来。
“抓紧！”
老陈吼道。
木船在原地打横，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着，缓缓转向那栋苏晓刚才注意到的居民楼。
水面之下，更多细长的、灰绿色的阴影如同发丝般蔓延开来，悄无声息地缠绕上船底。
苏晓感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凉的滑腻触感。
他低头，看见一绺湿漉漉的、如同海藻般的东西正试图沿着他的裤腿向上攀爬。
萧粟也发现了，想也没想，并指如刀，带着一股灼热的气息朝那东西斩去。
那灰绿色的触须般的东西遇到这股热气，猛地缩回水中，留下一点焦糊的气味。
“这水里的玩意儿，还挺热情。”
萧粟甩了甩手指，语气带着惯有的调侃，眼神却警惕地盯着水面。
苏晓弯腰，用手指沾了点被那东西接触过的裤腿面料，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除了浓郁的水腥气，还有一丝极淡的、甜腻到让人头晕的味道。
“别闻。”
萧粟拍开他的手。
老陈面色凝重地看着那栋越来越近的居民楼，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张张等待吞噬的嘴。
“怕是惹上不该惹的东西了。”
他喃喃自语，握紧了腰间那把磨得发亮的柴刀。
木船不再受控，被水下无数细密的牵引力拉着，固执地漂向那片浸没在水下的绝望之地。
船底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爬行。
萧粟把苏晓往后又挡了挡，自己站到了船头，面对那栋阴森的楼房。
他周身散发出的温度似乎驱散了少许周围的湿冷，也让苏晓因寒气而有些滞涩的血流重新顺畅起来。
苏晓看着萧粟紧绷的背脊，感受着掌心还未完全散去的暖意，第一次没有抗拒这种被护在身后的感觉。
雨更大了，砸在水面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将那栋楼的轮廓模糊成一片诡异的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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