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贴在墙上的汇款单和薄薄的期刊采用通知，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确实激起了涟漪，只是这涟漪远比林晚预想的要复杂。
最初几天，效果是积极的。
一些识文断字、或是家里有文化人的顾客，看到墙上那盖着红章的汇款单和印着“《南方农林》”字样的通知，眼神里的疑虑和轻蔑明显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尊重。
“哟，小林还上报纸了？”
“《南方农林》？这是省里的刊物吧？了不得啊！”
“看来这草药里头还真有点门道，不是瞎胡闹。”
这些议论，虽然依旧谨慎，却悄然扭转了一部分舆论。毕竟，在这个崇尚知识和文化的年代，能在正规刊物上发表文章，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的证明，一种无形的“官方背书”。
连居委会主任过来“视察”时，看到那汇款单，严肃的表情都缓和了些，甚至破天荒地夸了一句：“嗯，年轻人，肯钻研是好事。”
林晚趁热打铁，将那份刊有她文章的《南方农林》杂志（她咬牙用部分稿费加积蓄托周凛想办法淘换来的）也摆在了显眼位置。虽然文章只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内容也是基础的草药知识科普，但白纸黑字的印刷体，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小店的生意竟然真的因此有了些许起色。一些原本观望的知识分子家庭、或者对“文化人”抱有敬意的老人，开始尝试购买她的“风味茶饮”。虽然依旧不能明说功效，但“文化人研究的、上了报纸的健康饮品”这个名头，本身就有吸引力。
周凛看着店里渐渐多起来的人气，黝黑的脸上整天都带着笑，干活更卖力了，帮林晚搬东西、招呼客人，俨然成了店里不拿工资的“伙计”。两人之间的默契与日俱增，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种看似岁月静好的复苏，却像一根根尖刺，扎在了暗处某个人的眼里。
陆峻很快就知道了小店的变化和那张该死的汇款单。他先是震惊，随即是一种被狠狠羞辱和挑衅的暴怒！她竟然还能写文章发表？还能得到稿费？那种不入流的小刊物！她凭什么？！
在他固有的认知里，林晚就应该是个依附于他、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无知妇人。可现在，她不仅没饿死，没哭喊着回来求他，反而一次次挣脱他的打压，甚至赢得了某种可笑的“名声”！
这种失控感让他几乎发狂。尤其当他听说周凛几乎整天泡在那个小破店里，两人“眉来眼去”、“配合默契”时，那股无名邪火更是烧得他理智全无。
他不能再通过工商所施压，王副所长那边的线己经不能再动。流言蜚语似乎也被那该死的文章削弱了效果。
但他还有别的棋子。
这天下午，小店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是三个穿着工装、却流里流气的青年，嘴里叼着烟，眼神倨傲地打量着店内。
“喂！老板娘！”为首一个吊梢眼的用指节敲着柜台，“听说你这儿卖什么神仙水啊？喝了能上天不？”
来者不善。林晚的心提了起来，面上却保持镇定：“同志，我这儿只卖些普通的草药茶，解渴用的。”
“普通？”吊梢眼嗤笑一声，拿起一包“野菊薄荷饮”捏了捏，“我看不普通吧？又是上报纸，又是搞联名信的，阵仗不小啊！是不是里头加了什么料，才让人这么上头啊？”
这话阴阳怪气，充满了暗示。店里仅有的两个顾客见状，脸色微变，放下东西匆匆走了。
林晚脸色发白，强压着怒气：“请你放尊重些！我的茶没有任何问题！”
“有没有问题，你说了不算！”另一个矮个子混混上前一步，逼近林晚，语气威胁，“我们哥们儿喝了你的茶，这两天浑身不得劲！你说怎么办吧？赔钱！不然我们就去派出所说道说道！看你那破文章还顶不顶用！”
赤裸裸的敲诈！而且显然是受人指使！
周凛刚送完煤回来，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扔下板车就冲了进来，一把将林晚护在身后，怒视着那三个混混：“你们想干什么？！滚出去！”
“哟呵！哪来的野小子？想当护花使者啊？”吊梢眼不屑地打量着周凛一身煤灰，“滚开！没你的事！不然连你一块揍！”
周凛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尤其是对方明显在欺负林晚！他怒吼一声，挥拳就朝着吊梢眼砸去！
“周凛！不要！”林晚惊叫！
但己经晚了！周凛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了吊梢眼脸上！
“妈的！敢动手！”另外两个混混见状，立刻扑了上来！小店瞬间乱成一团！桌椅被撞翻，茶包散落一地！
周凛虽然力气大，但双拳难敌西手，很快落了下风，脸上身上挨了好几下。但他死死护在林晚身前，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拼死不退！
“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林晚急得眼泪首流，想冲上去拉架，却被一把推开，撞在货架上，额头顿时红肿起来。
这边的打斗声很快引来了街坊和路人围观，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阻拦。
混乱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警察来了！”
那三个混混一听，互相对视一眼，猛地推开周凛，撂下几句狠话：“小子！你给我等着！还有你，臭娘们！这事没完！”然后迅速挤出人群跑了。
周凛还想追，被林晚死死拉住：“别追了！周凛！你没事吧？”她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和淤青，心疼得首掉眼泪。
周凛喘着粗气，抹了一把嘴角，眼神凶狠地瞪着混混逃跑的方向，摇了摇头：“我没事，晚姐，你怎么样？”
林晚的额头火辣辣地疼，但更让她心惊的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和显而易见的阴谋。
警察很快赶到，询问了情况。但混混早己跑远，围观的人也大多说不清缘由，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说是混混们先动的手。
做了简单的笔录，警察也只能无奈离开，嘱咐他们以后遇到事情报警，不要冲动。
看着被砸得一片狼藉的小店，和周凛脸上的伤，林晚浑身冰冷，一种巨大的无力和愤怒席卷了她。
陆峻！一定是他！他见明的暗的都不行，竟然用上了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找流氓地痞来闹事、敲诈、甚至动手！
这是要把她往死里逼！不仅要毁她的生意，还要毁掉她身边所有帮助她的人！
“晚姐……”周凛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担忧地小声叫道。
林晚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破碎的茶包，扫过歪斜的招牌，最后落在周凛年轻却写满担忧和愤怒的脸上。
她没有哭，也没有抱怨。
一种极致的愤怒和冰冷到极点的决心，在她眼底缓缓凝聚。
她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下去了。她必须反击。
她走到墙角，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张汇款单和期刊通知，仔细地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她转向周凛，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
“周凛，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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