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冷清的小街上,却驱不散林晚心头的寒意。
工商所的王副所长给了她一条生路,却也几乎掐断了这条路的所有生机。不能提药效,她的药茶和路边的白开水还有什么区别?那些冲着“安神”、“去火”来的老主顾,还会愿意花钱买一份“普通饮品”吗?
撕掉封条,重新打开店门的那一刻,林晚感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沉重的压力。货架上那些精心分装、标注着功效的药茶包,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和“违规”。
周凛帮她把“个体经营林晚药茶铺”的招牌重新挂正,看着她凝重的侧脸,笨拙地安慰:“晚姐,别愁,总……总会有办法的。先开起来再说。”
林晚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是的,先开起来。店门开着,就还有希望。
她找来纸笔,将原来写有功效说明的小标签一张张覆盖、替换,只留下品名和价格。“安神茶”变成了“花草茶一号”,“去火茶”变成了“花草茶二号”……干巴巴的名字,毫无吸引力。
果然,开门一整天,门可罗雀。仅有的几个老街坊探头看了看,发现没了熟悉的说明,嘀咕着“这喝的是个啥意思?”,摇摇头走了。
收入为零。
第二天,依旧如此。
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她守着这一屋子不能说出真正价值的草药,就像守着一座无法开采的金矿。
傍晚,周凛收工回来,看到林晚对着空荡荡的货架发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默默地去买了两个烤红薯,递给她一个。
“晚姐,光坐着不行。”他咬了一口红薯,含糊地说,“咱得想招儿。不能说疗效,那……那不说疗效,说点别的行不?”
“说点别的?”林晚茫然地重复。
“嗯!”周凛眼睛一亮,“比如……好喝?闻着香?你看供销社卖的高末(茶叶碎末),不也就图个味儿嘛!咱这药茶,好多闻着挺香的,喝着也不赖啊!”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林晚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光亮!对啊!不能打“疗效”牌,可以打“风味”牌和“健康”牌!她的药茶大多选用药食同源的植物,本身就有独特香气和口感,而且纯天然、无添加,这本身就是卖点!
在这个物质依旧匮乏、人们开始追求点生活品质的年代,一杯香气独特、口感甘醇的热饮,或许也能找到市场!
她立刻行动起来。她将之前混配的、口感较好的几种茶挑出来,重新起了名字:“野菊薄荷饮”、“红枣枸杞汤”、“山楂甘草茶”……名字听起来就清爽可口。
她还在门口用小黑板写上:“新品试饮,免费品尝”、“天然草本,清香甘醇”。
她又找来几个洗净的搪瓷碗,将几种茶泡好,放在门口的小桌上,热气腾腾,散发着各自独特的香气。
免费品尝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很快,就有好奇的人驻足。
“姑娘,这啥呀?真不要钱?”
“大姐,您尝尝,这是山里采的野菊和薄荷泡的,清热下火……呃,就是喝着挺清爽解腻的!”林晚差点又说漏嘴,赶紧改口。
那大姐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嘿!是挺清爽!有点甜味儿,还不赖!”
有人开了头,后面观望的人也凑了上来。这个尝一口山楂茶,酸甜开胃;那个喝一口红枣茶,温润甘甜。
虽然不能明说功效,但好的口感和天然的概念本身就有吸引力。一天下来,竟然真卖出去几包!虽然量少,但总算开了张!
林晚备受鼓舞。她开始更用心地研究口感搭配,减少某些药材的苦味,增加甘草、山楂等改善风味的配料。她甚至托周凛从乡下捎来一点野蜂蜜,尝试制作更受欢迎的“甜饮”。
周凛也成了她的“活广告”。他送煤时,总会用一个大号的军用水壶灌满林晚泡好的茶。休息时,他就当着其他工人的面,“咕咚咕咚”地喝,有时还会“不经意”地感慨一句:“这玩意儿挺解渴,比白开水有味儿多了!”
他那些工友都是干体力活的粗人,看他喝得畅快,难免好奇。周凛就顺势“安利”:“就前面巷口那家小店买的,便宜,还好喝。”
渐渐地,开始有一些穿着工装、满身煤灰的汉子摸到林晚的小店,粗声粗气地问:“就周凛喝的那解渴的玩意儿,咋卖?”
生意,就这样一点点、磕磕绊绊地重新开始了。虽然远不如以前红火,收入勉强糊口,但至少活了下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陆峻很快得知林晚的店又开了起来,而且似乎找到了新的卖点。这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恼怒和难以置信。她怎么就像打不死的蟑螂,总能找到缝隙钻出来?
他不能再动用工商所的关系,王副所长那边的“招呼”己经打过,再施压反而显得刻意。但他有的是别的办法。
几天后,关于林晚药茶的新一轮谣言又开始悄然流传,这一次,更加阴损和下作。
“听说了吗?她那茶喝着是还行,但用料脏得很!”
“可不是嘛!有人说看见她在后山垃圾堆旁边采那些烂树叶子!”
“还有那水!谁知道是用什么水煮的?说不定是河沟里挑的!”
“哎呦喂!想想都恶心!可别再买了!”
这些谣言恶毒而难以自证。林晚无法拉着每个人去看她的采药过程,更无法公开她的水源(其实就是普通的井水)。
刚刚有起色的生意,再次受到重创。原本有些心动的新顾客,听到这些传言,立刻望而却步。甚至有些老顾客也产生了疑虑,来得少了。
林晚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可奈何。她可以对抗明面的规则,却难以防御这暗处的冷箭。
周凛听到这些谣言,气得眼睛都红了,当场就要去找人理论,被林晚死死拉住。
“没用的,周凛!你越闹,他们传得越凶!”林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们就是想逼死我……”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压抑之时,一辆绿色的邮政自行车停在了小店门口。邮递员大声喊着:“林晚!拿印章!有你的汇款单!”
汇款单?
林晚愣住了。她哪来的汇款单?她疑惑地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看到汇款人附言栏里的一行小字时,瞬间瞪大了眼睛,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附言栏里写的是:“稿酬。文章《乡野拾珍:几种常见草药的民间应用》发表于《南方农林》三月刊。”
稿酬!是她之前走投无路时,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根据那本《中草药图鉴》和自己实践写的一篇科普小文章!她几乎都忘了这回事!
虽然钱不多,但这一刻,这笔微不足道的稿酬,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点收入,更是一种遥远的、来自外部世界的认可!一种超越眼前苟且的、属于知识和文化的价值肯定!
她紧紧攥着那张汇款单,像是攥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不,是火炬!照亮了另一条可能的路!
周凛凑过来看,黝黑的脸上也露出惊喜和难以置信:“晚姐!你……你上报了?!你太厉害了!”
林晚抬起头,擦去眼泪,看着周凛,又看向店里那些被谣言中伤的草药,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谣言攻击的是她的“不卫生”、“低劣”,那么,如果她能证明自己的“专业”和“正规”呢?
这篇发表的文章,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猛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汇款单和刊登文章的期刊通知(邮递员一并送来)抚平,然后找来了浆糊。
在周凛疑惑的目光中,她将那张代表着“官方认可”的汇款单和通知,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小店最显眼的墙壁上!
“晚姐,你这是……”周凛不解。
林晚的眼睛亮得惊人,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不是说我用的烂树叶子、脏东西吗?那我就告诉所有人,我的草药知识,是能上正规报刊的!是得到认可的!”
这无疑是一场赌博。但在绝境中,她必须亮出所有能亮出的牌!
那张小小的汇款单,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子,能否激起涟漪,尚未可知。
但林晚知道,她不能再仅仅局限于这方寸小店和街坊流言了。她必须看向更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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