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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暖风知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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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贸订单的成功交付,像一道分水岭,彻底改变了林晚的境遇和心态。

那笔不算丰厚但意义非凡的利润,让她第一次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积蓄”。她退掉了那个阴暗潮湿的旅社小屋,在离仓库不远的老居民区里,租下了一个带小院的平房。院子不大,但阳光充足,她可以在这里更好地晾晒和加工药材,终于不用再东躲西藏。

更重要的是,这次成功为她赢得了口碑和信誉。市药材公司的张科长对她刮目相看,主动增加了订单种类和数量。省外贸公司的李经理也打来电话,表示后续会有更稳定的合作意向。她的小加工点,虽然依旧简陋,却仿佛被注入了强大的生命力,运转得越发顺畅。

她雇了更多工人,大多是附近生活困难的下岗女工或老实肯干的农村青年。她手把手地教她们辨识药材、操作机器、把控质量,支付着比国营厂更优厚的计件工资。她深知底层谋生的艰难,对待工人从不苛刻,反而有种同病相怜的体贴。工人们感激她,干活格外用心,团队的凝聚力和效率越来越高。

生活安定下来,事业步入正轨,林晚却并未感到轻松。相反,一种更深层次的焦虑和渴望在她心中滋生。

她不满足于只做一个来料加工的“高级作坊”。外贸的经历让她看到了更广阔的市场和更高的价值空间。她精心炮制的药材,贴上别人的标签,就能远销海外,赚取数倍的利润。而她自己,却只能赚取微薄的加工费。

那些深夜里翻阅的医药杂志、食品科学期刊,那些关于“品牌”、“深加工”、“保健品市场”的零星信息,像一颗颗种子,在她心中悄然发芽。

她想要的,不再是温饱,而是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能体现她知识和价值的事业。她梦想着有一天,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品牌,把她精心研制的、真正有效的凉茶和药膳产品,推向市场,惠及更多人。

但这个梦想太大,太遥远。需要资金,需要技术,需要资质,需要她目前完全无法企及的资源和人脉。她常常对着满院的药材和简陋的机器发呆,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孤独。前进的方向似乎清晰,道路却迷雾重重。

就在她为未来苦苦思索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如同南国夏日突如其来的骤雨,闯入了她的生活。

傍晚,她正在院子里分拣新到的枸杞,门口传来一个犹疑的、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询问:“请问……林晚是住这里吗?”

这声音……

林晚猛地抬起头,手中的枸杞撒了一地。

院门口,风尘仆仆地站着一个高大却消瘦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铁路制服,肩上挎着一个沉甸甸的、印着“安全生产”字样的旧帆布包。皮肤黝黑,眉眼间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忐忑。

是周凛!

他……他怎么来了?!

林晚如同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鼓起来。千头万绪,酸甜苦辣,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晚姐……”周凛看着她,声音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我找到你了。”

他一步步走进院子,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掠过她的脸,仿佛要确认这不是梦境。“我托了好多关系……才打听到你可能在省城……又问了药材公司的人……才找到这儿……”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呼吸急促。

林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颤抖:“你……你怎么来了?厂里的工作怎么办?”

“我辞了。”周凛说得干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头。听说你……你吃了好多苦……”他的目光扫过院子里堆积的药材和简陋的加工工具,眼圈微微泛红,“晚姐,我来帮你!我有力气,啥活都能干!你别再一个人硬扛了!”

辞了工作?跑来帮她?

林晚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滚烫的赤诚和决心,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击,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这个傻小子!他还是那么冲动,那么不管不顾!那份国营大厂的正式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铁饭碗!他就这样辞了?只为跑来帮她这个前途未卜的个体户?

“你……你傻啊!”她又是气又是急,又是心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周凛看到她哭,顿时慌了手脚,笨拙地想上前又不敢,只会反复说:“晚姐你别哭……我不傻……我能干活……真的……”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林晚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所有的担忧、责备、劝他回去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她明白,他是真的下了决心,破釜沉舟,来投奔她了。

这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情义,像一道温暖而强大的水流,冲垮了她心中因孤独和压力筑起的堤坝。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吃饭了吗?”

周楞了一下,老实地摇摇头。

“先进屋,我给你下碗面。”林晚转过身,走向厨房,掩饰着自己翻腾的情绪。

那一晚,狭小的平房里,灯光昏黄。周凛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林晚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他。听他磕磕绊绊地讲着如何辗转打听她的消息,如何下定决心辞职,如何挤上拥挤的火车一路南下的经历。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朴实的叙述,却字字句句敲打在林晚心上。

她知道了北方小城的更多变化:陆峻去了工业局后,似乎并不得志,性格越发阴郁;王凤兰到处说她的坏话,但信她的人越来越少;刘老师快要退休了,还时常念叨她;秦婆婆身体硬朗,总让周凛带话,叫她照顾好自己……

熟悉的故人和往事,在温暖的南国夜色中娓娓道来,仿佛隔了一层朦胧的纱,少了当时的尖锐痛楚,多了几分时光沉淀后的淡淡惆怅。

周凛的到来,像一块投入湖心的巨石,彻底打破了林晚生活的平静。他力气大,肯吃苦,眼里有活,很快就成了加工点的顶梁柱。搬运重物、修理机器、联系运输……所有林晚不擅长或顾不过来的粗重活计,他都一手包办,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的存在,不仅极大地减轻了林晚的体力负担,更给了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和精神支撑。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一个完全值得信赖的人,与她并肩作战。

两人朝夕相处,默契日渐加深。周凛看林晚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敬佩和同情,渐渐染上了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愫。他会默默记下她爱吃的菜,在她熬夜研究配方时固执地陪在一旁,在她遇到难题时笨拙却真诚地安慰……

林晚并非铁石心肠,她清晰地感受到周凛的心意。这份纯粹而炙热的情感,让她冰封己久的心湖,悄然泛起涟漪。但她顾虑重重。她比他大,离过婚,名声有瑕,事业刚起步,前途未卜……她不敢,也不能轻易回应。

然而,情感的种子一旦播下,就在朝夕相处的土壤里,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

一个雨夜,两人加班赶一批紧急订单。周凛冒雨蹬着三轮车去拉最后一批原料,回来时浑身湿透,却把雨衣严严实实盖在药材上。林晚看着他滴着水的头发和冻得发白的嘴唇,又气又急,连忙拿来干毛巾和热水。

“你怎么这么傻!药材淋湿了还能烘,人病了怎么办!”她忍不住责备,声音里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

周凛接过毛巾,憨憨地笑了笑:“没事,我身体壮实。晚姐你的药材要紧。”

那一刻,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向她的眼神清澈而专注,带着毫无保留的赤诚。林晚的心防,在这一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她可以尝试着,去拥抱这份温暖,去相信一次未来。

夜深了,雨声淅沥。加工点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周凛在整理工具,林晚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清晰的夜空,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

“周凛,我不想一首只做加工了。”

周凛停下动作,看向她。

“我想做点自己的东西。”林晚转过身,眼神在灯光下亮得惊人,“做真正有效的、能帮到人的凉茶和药膳。做出一个牌子来。你觉得……能行吗?”

周凛几乎没有思考,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行!晚姐你想做的,肯定能行!我帮你!一辈子都帮你!”

他的回答简单、首接,却充满了毋庸置疑的信任和力量。

林晚看着他,心中最后一点犹豫和迷雾,仿佛被这坚定的话语骤然吹散。

前路依然漫长坎坷,但方向,己然在心底落定。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在这个飘着雨的南国深夜,两颗孤独而坚韧的心,因为共同的梦想和悄然滋生的情愫,紧紧地靠在了一起。他们即将携手,踏上一条全新的、充满挑战却也无限可能的创业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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