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阳泉前线指挥部。
松井少佐的办公室里，烟味呛得能熏死苍蝇。他己经在这里枯坐了一夜，脚下的烟头铺了厚厚一层。
桌上那份记录着昨夜惨败的军报，被他反复揉成一团，又摊开，纸张己经软得像块破布。
三百多名帝国勇士和靖绥军的精锐，在赵家峪外的泥水里，连敌人的脸都没看清，就没了。
“屠杀……”松井的喉咙干得冒火，挤出这两个字。
幸存者的描述惊人地一致，子弹像是从地底下、墙缝里、甚至空气中钻出来的，精准，致命。
他向上级发出的那封电报，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哀嚎。
“赵家峪之敌，己非人力可剿，其指挥官杨铁，如鬼神附体……”
这等于堵上了他自己的前途。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赖宝走了进来。他一身干爽，仿佛外面的泥泞与他无关。
他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松井，嘴角挂着一丝藏不住的轻蔑。
“松井阁下，为了一群只会挖洞的土八路，就这么没精神？”
松井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赖宝脸上。
“你还有脸来？”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你的情报！你的计划！让我损失了半个中队！”
赖宝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走到地图前。
“一次小小的失利，正好摸清了他们的底牌。他们不是喜欢躲在地下吗？”
他的声音变得阴冷，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那就让他们永远别出来了。”
他拿起红铅笔，在地图上赵家峪西侧的一条河流上，重重画了个圈。
“这里，有一条废弃的灌溉渠，能首通赵家峪西侧的山谷。只要在这里修一道水坝，把河水引过去……”
他转头看着松井，一字一句。
“水，会灌满他们的每一个地洞，淹死里面的每一只老鼠。”
这个计策的恶毒，让松井这个老兵都感到一阵寒意。
“还不够。”
赖宝的笑容愈发扭曲。
“再准备大量的汽油，大量的燃烧弹。等洪水冲开他们的洞口，我们就把火灌进去！”
“水淹，火攻！”
“我倒要看看，他杨铁是钢铁神明，还是水煮的鱼，火烤的猪！”
松井呆呆地看着赖-宝那张扭曲的脸，绝望中，这仿佛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抓起电话，声音都在抖。
“接工兵联队！命令他们，立刻到赵家峪西侧集结！”
……
地下指挥部。
地脉感应器的玻璃板上，一片平静。
突然，屏幕西北角，一片代表着大规模土工作业的黄色光晕，毫无征兆地亮起。
那光晕不大，却稳定得可怕，并且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大。
“排长！你看！”值班的战士惊呼。
这不是军队行进的红色闪光，也不是零星活动的微弱光点。这是一种全新的信号。
就像一只巨大的怪兽，正在地表之上，缓缓筑巢。
猴子被叫了过来，他盯着那片不断扩大的黄色光晕，眉头拧成了疙瘩。
“鬼子在搞什么名堂？修工事？不像。”
三天后，一个浑身是伤的民夫，拼死逃出日军的工地，被外围的暗哨救了回来。
他带来的消息，让整个地下王国，如坠冰窟。
“水……水坝……”民夫喘着粗气，“鬼子在西山沟修水坝，要……要引水灌咱们这儿！”
猴子抓着那份口述情报，疯了一样冲向指挥部最深处。
杨铁正在军工坊，测试新一批聚能爆破筒的稳定性。他听完猴子的汇报，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但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空气在那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放下手里的工具，擦了擦手。
“赖宝。”
杨铁吐出两个字。也只有他，才能想出这种毒计。
“通知炮子，王干事，所有营以上干部，紧急会议！”
沙盘前，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
当王干事用颤抖的声音，复述完日军的毒计时，炮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娘的！这群畜生！”他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上面的小旗子乱晃，“旅长！跟他们拼了！咱们冲出去，就算死，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拼？”杨铁的声音很冷，“拿什么拼？现在冲出去，就是拿鸡蛋撞石头。”
他指着沙盘。
“敌人要用水淹我们，那我们就让这水，为我们所用。”
所有人都愣住了。
杨铁拿起指挥杆，在地下王国的结构图上飞快勾画。
“命令工兵连，立刻加固所有主干道的防水层！所有低洼区域，修建二级防水闸门！”
“最重要的，改造我们现有的排水系统！我要它不仅能排水，还要能反向蓄水，定向分流！”
炮子听得一头雾水：“旅长，这都啥时候了，还搞这些？水都快淹到脖子了！”
“我让你做，你就做！”杨铁的声音陡然提高。
他转向王干事：“发动所有能动员的人，战士，村民，妇孺，老人！搬运沙袋，堵塞所有非必要的出口！在军火库、粮仓、医院周围，建立防火隔离带！全民备战，抗灾！”
杨铁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果决。地窨子里的恐慌与焦躁，被他这股强大的镇定，强行压了下去。
一场与时间赛跑的战斗，在黄土之下打响。
炮子不再抱怨，他红着眼，带着一营的战士冲进最危险的施工区，亲自背着上百斤的石料，在齐腰深的泥水里加固闸门。
整个地下王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战士们，村民们，甚至半大的孩子们，都加入了这场自救。他们脸上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沉默和坚韧。
赵老蔫带着村里的老人们，默不作声地将一袋袋沉重的沙土，搬运到地势最低的洞口。
他透过一个伪装的观察口，能看到远处西山沟的方向，灯火通明。
老汉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
他转头，对身边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伙计说。
“堵严实点。”
“不能让脏水，淹了咱们的根。”
……
七天后，西山沟。
随着最后一车石料倾倒下去，巨大的水坝终于合龙。浑浊的河水被截断，水位疯狂上涨。
赖宝站在坝顶，迎着风，张开了双臂。他能听到河水愤怒的咆哮，那声音在他听来，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交响乐。
他仿佛己经看到，洪水灌入地道，杨铁和他的部下在绝望中被活活淹死的场景。
“杨铁，你不是神明吗？”
“今天，我就要水淹你的神殿！”
松井少佐站在他身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开闸！”
工兵用炸药，炸开了预留的引水渠。
“轰——！”
被压抑了七天的愤怒河水，像一头挣脱枷锁的巨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咆哮着冲向山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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