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山坳浸泡其中。
杨铁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罩里轻轻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壁的地图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没有看地图上的正太线，目光反而落在了延安那个小小的红圈上。
“焦炭提纯”、“炉温控制”。
这两个词，像两根细小的冰针，扎进了他的脑海。一个作家，一个以笔为刀的文人，嘴里吐出的却是兵工厂最核心的工艺术语。这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时机也太巧了。大规模破袭战在即，南泥湾的秘密武器是此战的关键变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背景干净、声望极高、又对工业技术“充满好奇”的进步人士，恰好出现在这里。
这不是巧合，这是手术刀式的精准渗透。
门被推开，刘承武走了进来，他刚处理完一批增援物资的交接，脸上还带着几分疲惫。
“还没睡？还在琢磨正太线的事？”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碗水，一口灌下。
“不，我在想一只苍蝇。”杨铁转过身，油灯的光照亮了他平静的脸。
“苍蝇？”刘承武愣了一下。
“一只嗡嗡叫，想叮咱们的肉，却又伪装成蜜蜂的苍蝇。”杨铁把白天遇到文轩的事，连同自己的疑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刘承武听完，眉头先是皱起，随即又舒展开来：“一个作家？小杨，你是不是太敏感了？人家从大城市来，见过些世面，懂点洋词儿不奇怪。再说了，咱们的保卫工作做得滴水不漏，他还能翻天不成？”
“保卫工作防的是枪，是刀，但防不住笑脸和恭维。”杨铁摇了摇头，“他问的不是别的，偏偏是炼钢和新武器。每一个问题，都踩在最关键的点上。这不是好奇，这是在核实情报。”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王大山的大嗓门，人未到声先至：“司令！刘师长！你们说啥悄悄话呢？俺刚去看了俺那三门‘飞雷神’，乖乖，擦得锃亮，就等拉出去开瓢了！”
他一头撞进来，正好听到杨铁的最后一句话，蒲扇大的巴掌一拍大腿：“情报？啥情报？是不是有奸细？谁啊？告诉俺，俺这就去把他绑了，往死里审！俺就不信，俺这双拳头，还撬不开他的嘴！”
“你给我闭嘴！”刘承武瞪了他一眼，“你那脑子里除了打仗和吃饭，还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这是抓奸细，不是抓俘虏！”
王大山脖子一梗，一脸不服气：“有啥不一样？抓住了，打一顿，不就啥都招了？”
“打一顿，他招了，他背后的那张网呢？”杨铁看着王大山，反问了一句，“我们打掉一个探子，只会惊动整窝的蛇。他们会立刻蛰伏，更换联络方式，等我们放松警惕，再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咬我们一口。到时候，损失更大。”
王大山被问得哑口无言，挠了挠头，他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刘承武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听懂了杨铁的言外之意。这己经不是一场简单的锄奸行动，而是一场反向的情报战。
“你的意思是……”
“将计就计。”杨铁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延安和南泥湾之间画了一条线，“他想知道我们的秘密，我们就给他一个‘秘密’。他想钓鱼，我们就把鱼饵做得香一点，再在鱼饵里，藏一个能把他整张网都拖出水面的钩子。”
作者“悠悠9595”推荐阅读《抗战：98k，从长征杀到长津湖》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怎么做？”刘承-武的精神提了起来。
“他现在只是怀疑，需要证据。我们就给他一个‘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机会。”杨铁的目光转向王大山，“大山，你手下那帮人，嘴巴牢不牢？”
“司令你放心！”王大山胸脯拍得山响，“谁敢乱嚼舌根，俺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好。从明天起，‘重型工厂’那边，给我闹出点动静来。”杨铁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就说‘飞雷神’的底座钢板强度不够，承受不住新式炸药的后坐力，试射的时候裂了好几块。你们要为了这事，天天吵，天天返工，闹得人尽皆知。”
王大山一愣：“啊？可那底座结实着呢！”
“我要的就是让它‘不结实’。”杨铁又转向刘承武，“师长，你再配合一下，找个由头，把兵工厂外围的警戒，‘不经意’地调松一点，制造一个可以让人钻空子的假象。”
刘承武和王大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这哪里是抓奸细，这分明是在演一出大戏。
送走了两人，杨铁连夜去了“精密车间”。
陈默还在灯下核对最后一批迫击炮零件的公差数据。他的专注力，像是一把被磨得锋利无比的刻刀。
“总教官。”陈默抬起头。
杨铁没有废话，首接递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生涩的化学名词和一串伪造的性能参数。
“这是我们为‘飞雷神’准备的‘细粮’的假配方和数据。明天上午，你会因为一个‘技术难题’，和钱师傅在车间门口发生争执。”杨铁压低了声音，“争执的内容，就是这种新炸药的威力太大，你担心现有的炮管材料根本承受不住，而钱师傅坚持他的锻造工艺没问题。记住，你们要吵得面红耳赤，但声音要控制好，要让一个‘无意中’路过的人，刚好能听清楚关键内容。”
陈默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所有。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地将纸条凑到油灯上，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
“明白。”
第二天上午，烂泥沟的天气有些阴沉。
陈默的“精密车间”门口，果然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激烈争吵。
“不行！绝对不行！这个‘硝化甘油稳定配比’的爆速太高了，我们现有的炮管钢材，根本达不到这个屈服强度！会炸膛的！”陈默拿着一张图纸，脸涨得通红，声音都有些变调。
“放屁！”钱师傅吹胡子瞪眼，唾沫星子喷了陈默一脸，“我老钱打了一辈子铁，什么钢没见过？只要火候到了，千锤百炼，我给你锻出个金刚钻来！你个读书人懂个锤子！”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引得不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山路上缓缓走来。是文轩，他手里拿着个本子，像是在采风，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似乎正被这边的热闹所吸引。
他没有走近，只是在几十米外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距离，刚好能听清争吵中的几个关键词。
“硝化甘油”、“爆速”、“屈服强度”。
文轩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他低下头，在本子上看似随意地画着什么，嘴角，却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
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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