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窨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那份关于“毒蝎”的情报,就摊在桌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炮子一屁股坐在长凳上,两只手死死地撑着膝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感觉有一团火在胸口里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娘的……他娘的!”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拳砸在结实的土炕沿上,砸出一个浅坑,“这王八蛋,是在用咱们的刀,砍咱们的兄弟!这比鬼子拿枪顶着脑门还他妈的憋屈!”
猴子蹲在角落,把烟袋锅里的烟灰磕出来,又重新装上一锅,却半天没有点燃。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睁开了,眼底是一片冰冷的寒光。
“不光是憋屈。”猴子声音干涩,“这孙子,把咱们的活儿,干绝了。策反、摸哨、心理战……每一步都踩在点子上。他不是在模仿,他是在……升级。他知道咱们会怎么干,然后想出更阴损的招来破咱们。”
这才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他们引以为傲的战术,在对方面前,仿佛成了被看穿的戏法。
王干事脸色发白,他看着杨铁,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无力感,比打一场惨烈的败仗更让人难受。
杨铁一首没说话。他只是伸出手指,在那份情报上轻轻划过,目光停留在“弓弩”、“蒙汗药”、“策反副队长”这些字眼上。
他的脑海中,一幅幅画面开始闪回。
不是未来战士知识库里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案例,而是更久远,更鲜活的记忆。
那是刚到这个时代,在那个叫“狼牙”的民团里,一群人围着篝火,吹嘘着各自的本事。
一个瘦削的身影,总喜欢躲在人群的阴影里,眼神阴鸷,不怎么说话。当别人都在谈论枪法和力气时,他却对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更感兴趣。比如怎么下套子能让猎物活活困死,比如哪种草药能让人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杨铁记得,有一次实战演练,要求端掉一个土匪哨卡。所有人都想着怎么冲锋,怎么用火力压制。只有那个人,花了整整两天时间,去观察哨兵的换防规律,甚至摸清了其中一个哨兵家里有病人,急需用钱。
最后,他没费一枪一弹,只用五块大洋,就让那个哨兵在换防时,“不小心”睡着了。
任务完成后,所有人都觉得他胜之不武,有些瞧不起。他也不辩解,只是在角落里,用一种近乎偏执的眼神,擦拭着一把缴获的匕首,嘴角挂着一丝无人察觉的、病态的满足。
那种满足感,不是完成任务的喜悦,而是将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
“旅长?”王干事看着杨铁陡然变得幽深的眼神,忍不住开口。
杨铁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自己的几个心腹爱将。
“这个人,我可能认识。”
一句话,让地窨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炮子猛地抬起头,一脸的难以置信:“认识?咱们的人?”
“曾经是。”杨铁的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情报上,像是在看一个老朋友的来信,“你们还记不记得,赖宝?”
赖宝。
这个名字,像一颗被遗忘了很久的石子,被重新扔进了众人的记忆里。
炮子和猴子的脸色,瞬间都变了。
“他?”炮子失声叫了出来,“那个跟在屁股后面,不声不响的瘦猴?他不是……不是早就死在乱军里了吗?”
“我也以为他死了。”杨铁摇了摇头,“但现在看来,他活下来了。而且,活得很好。”
他指着那份情报,逐字逐句地分析。
“你们看,‘毒蝎’的战术,核心是什么?不是火力,不是兵力,是信息和人心。他能策反那个副队长,说明他精准地抓住了那个人的贪婪或者恐惧。他用弓弩和蒙汗药,说明他极度厌恶失控,追求一种手术刀式的、完全在掌控之内的猎杀。”
“他了解我们,不是因为他看过我们的战术手册,而是因为他曾经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他知道我们的训练方式,知道我们的作战习惯,甚至知道我们每个人的性格弱点。”
“最重要的一点,”杨铁的声音冷了下来,“是他的风格。睚眦必报,手段阴狠,而且极度自负。他打掉‘黑云队’,不光是为了给日本人交差,更是在向我示威。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回来了。他要用我教给他的东西,来打败我,证明他比我更强。”
地窨子里,落针可闻。
炮子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回想起当初那个总被他呼来喝去的赖宝,怎么也无法把他和那个手段通天的“毒蝎”联系在一起。
猴子狠狠地将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将烟灰磕得干干净净。
“他娘的……原来是这条毒蛇。”猴子低声骂了一句,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懒散,只剩下凝重,“这就说得通了。只有他,才对旅长你有这么大的执念。这孙子,不是在打仗,他是在报仇。”
“是了结一段恩怨。”杨铁纠正道。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地图前。地图上,赵家峪的地下网络,己经初具规模,像一张正在编织的巨网。
“他以为他很了解我。”杨铁拿起一支炭笔,在那张复杂的地下网络图上,又添了几笔,让整个网络变得更加隐蔽,也更加致命,“他以为我会暴跳如雷,会立刻带人杀出去找他报仇。他以为我会跟他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我就让他等着。”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弟兄们。
“从现在起,我们的计划,要变一变。”
“挖!给我往死里挖!把这张网,织得更大,更深,更复杂!我要让赵家峪的每一寸土地下面,都布满我们的血管和神经!”
“他赖宝不是喜欢在地面上当影子,玩渗透吗?那我就把战场彻底搬到地下来!我要让他变成一个瞎子,一个聋子!他派进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我烂在这黄土里!”
炮子“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的憋屈和愤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嗜血的亢奋。
“旅长,你下令吧!别说挖地道,你就是让老子把这座山给挖穿了,老子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没错!”猴子也站了起来,“他不是要玩阴的吗?咱们就在这地底下,给他准备一份大礼!看谁玩得过谁!”
杨铁点了点头,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地图上平定、昔阳那片区域。
那里,是赖宝的地盘。
“他了解的是过去的我,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杨铁’。”
“他不知道,我们这把‘钢铁利刃’,最锋利的地方,不是刀尖,而是刀身。”
“传令下去,加快‘二期工程’的进度。学校、医院、小型的兵工作坊,全都给我动起来。我要让赖宝看到,他用恐惧和杀戮得到的一切,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这场仗,不光是军事上的。更是人心的较量。”
“他要当一条人人畏惧的毒蝎,那我们,就要做这片黄土地里,斩断蝎尾的那把铁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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