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县的清晨总带着点淡淡的煤烟味，巷口的老槐树刚抽出新绿，叶子上还沾着露水，被早起的阳光照得发亮。李五坐在堂屋的木凳上，手里攥着块温热的白面馒头，却没怎么动——今天是他去派出所改名字、办新户籍的日子，从昨晚开始，他就激动得没睡好，连梦里都在念着“林秋彦”这三个字。
“小五，别攥着馒头愣神了，该走了。”林建国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蓝布包，里面装着户口本、单位开的证明，还有昨晚特意写好的申请——申请上“林秋彦”三个字，是他用毛笔写的，笔锋工整，透着股郑重。
赵秀兰跟着出来，手里拿着件叠好的蓝色褂子，往李五身上披：“早上风凉，穿上这个，别冻着。这褂子是新做的，你试试合不合身，以后咱就穿新衣服，不穿旧的了。”
褂子的布料是赵秀兰昨天特意去供销社扯的，软乎乎的，还带着新布的清香。李五穿上，大小正合适，袖口没像以前的旧衣服那样短一截，赵秀兰还在领口缝了圈浅灰色的边，显得格外精神。
“妈，这褂子太好看了，我舍不得穿。”李五摸了摸领口的针脚，声音有点发颤——在李家，他从来没穿过这么体面的新衣服，更别说有人会为他缝领口的花边。
“傻孩子，新衣服就是给你穿的。”赵秀兰笑着帮他理了理衣襟，又往他兜里塞了块水果糖，“路上饿了吃，到了派出所别紧张，有你爸在呢。”
林娟也跑过来，手里攥着个小布偶，是她昨晚连夜缝的小兔子，耳朵上还绣了个“彦”字：“晓武哥哥——不对，秋彦哥哥！这个给你，拿着它去派出所，就不紧张啦！”
李五接过布偶，兔子耳朵软乎乎的，指尖触到那个“彦”字，心里暖得发颤。他把布偶揣进兜里，又把赵秀兰塞的糖递给林娟：“妹妹吃，哥哥不饿，你在家等着，等哥哥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好！我等秋彦哥哥！”林娟蹦蹦跳跳地应着，眼睛亮得像星星。
出了巷子，林建国骑着家里的永久牌自行车，让李五坐在后座。自行车穿过早市，路边的油条摊冒着热气，卖豆腐脑的大爷吆喝着“热乎的豆腐脑嘞”，来往的人穿着洗得干净的工装，脸上带着过日子的踏实——这是李五以前在李家村从没见过的景象，也是他现在慢慢熟悉的“家”的模样。
派出所还是老样子，砖红色的墙，门口挂着块木牌，上面写着“墨县公安局城关派出所”。林建国熟门熟路地往里走，老张早就坐在办公室里等着了，桌上还放着杯刚泡的热茶，见他们进来，赶紧站起来：“建国，小五，来啦！快坐，我这刚把材料都备好。”
“麻烦你了，老张。”林建国把蓝布包里的材料递过去，“这是改名申请，还有单位开的证明，你看看齐不齐。”
老张接过材料，翻了翻，指着申请上的“林秋彦”三个字，笑着问李五：“小五，哦不，秋彦，这名字是你爸起的？有啥讲究不？”
李五的脸一下子红了，紧张得攥紧了兜里的布偶，还是林建国替他回答：“‘秋’是因为他去年秋天找回来的，算是个念想；‘彦’是希望他以后能明事理、有出息，别像他二哥那样走歪路。”
“好名字！有寓意，还好听！”老张笑着点头，拿起笔在表格上填起来，“现在政策松，亲生儿子认回来改名办户籍，手续简单，就是得录个笔录，问几个问题，你们别紧张。”
笔录的过程很顺利，老张问了李五在李家的经历，又问了认亲的细节，李五都一一回答清楚，声音虽然有点发颤，却很坚定。林建国坐在旁边，偶尔补充几句，眼神里满是疼惜——这孩子说“在李家每天劈柴挑水，没吃过一顿饱饭”时，他的拳头都攥紧了，心里的火气又上来了。
填完表格，老张拿着材料去里屋盖章，让他们在外面等。李五坐在长椅上，手还是攥着兜里的布偶，指尖都有点发麻。他看着办公室墙上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字，又想起在李家村，村干部从来不管他的死活，现在却有人为他忙前忙后办户籍，还笑着跟他说话，这种被尊重的感觉，让他眼眶有点发热。
“别紧张，很快就好。”林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是林秋彦了，再也不是李家那个没名没分的李五了。”
“爸，我知道。”李五点头，心里默念着“林秋彦”——这三个字，是他的新名字，是他的新身份，是他和过去苦难的分割线。他想起在李家，王桂香总喊他“五”，像喊牲口一样随意；现在，他有了正经的名字，有了属于自己的姓氏，有了真正的家人。
没过多久，老张拿着新的户口本出来了，蓝色的封面，上面印着“居民户口簿”五个字，还带着刚盖章的油墨香。他把户口本递给林建国：“好了，户籍迁过来了，名字也改了，你看看对不对。”
林建国接过户口本，翻开第一页，找到“林秋彦”的名字——性别男，民族汉，出生日期跟他当年记的一样，籍贯写着“墨县城关镇”，户主是“林建国”，关系栏写着“长子”。他把户口本递给李五：“秋彦，你看，这是你的名字。”
李五伸出手，指尖刚碰到户口本，就忍不住抖了起来。他慢慢接过，翻开那一页，“林秋彦”三个字清清楚楚地印在纸上，旁边还贴着他昨天拍的一寸照片——照片里的他穿着新做的蓝色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嘴角带着点腼腆的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满脸污垢、眼神怯懦的李五了。
“我的名字……林秋彦……”他小声念着，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砸在户口本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用袖子擦了擦，却越擦越多，手里的户口本被他攥得紧紧的，像是攥着全世界的宝贝。
“哭啥呀，该高兴才对！”老张递过一张纸巾，笑着说，“以后就是正经的墨县人了，好好跟着你爸学技术，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谢谢张叔叔，谢谢爸。”林秋彦哽咽着，深深鞠了一躬。十八年的委屈、思念、苦难，在拿到这张写着“林秋彦”的户口本时，都变成了满满的幸福和踏实——他终于有了真正的身份，终于成了林家名正言顺的儿子。
从派出所出来，林建国又骑着自行车，带着林秋彦去了机床厂。厂长早就等着了，见他们来，笑着递过一张学徒登记表：“秋彦是吧？你爸跟我说了，以后你就跟着老王学技术，老王是咱们厂最好的师傅，好好学，以后肯定有出息。”
林秋彦接过登记表，认真地写下“林秋彦”三个字，笔画虽然有点生涩，却写得很用力。他看着表格上自己的名字，又摸了摸兜里的户口本，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学技术，好好干活，不辜负爸妈的期望，不辜负“林秋彦”这个名字。
中午，林建国带着林秋彦在厂里的食堂吃饭。食堂的饭菜很丰盛，有红烧肉、炒青菜，还有白面馒头。林秋彦拿着餐盘，看着满桌的饭菜，又想起在李家只能吃糠麸饼子的日子，心里满是感慨——现在的日子，比他以前最好的梦还要好。
下午，林秋彦跟着王师傅学习基本的机器操作。王师傅很有耐心，一点一点地教他认识机器零件，还给他画了张简单的图纸，让他照着画。林秋彦学得很认真，记不住的地方就用树枝在地上写，不懂的就赶紧问，王师傅还笑着说：“秋彦这孩子聪明，学得快，以后肯定是个好技术员。”
傍晚回家时，林秋彦手里拿着新户口本，还揣着王师傅给的图纸。刚进巷子，就看到赵秀兰和林娟站在门口等他们。林娟看到他，赶紧跑过来，拉着他的手问：“秋彦哥哥，户口本办好了吗？你的名字是不是真的改成林秋彦了？”
“办好了，你看。”林秋彦把户口本递给林娟，脸上满是笑。
林娟捧着户口本，小心翼翼地翻开，看到“林秋彦”三个字时，高兴得跳起来：“太好了！秋彦哥哥，以后我就喊你秋彦哥哥！妈，你快看，秋彦哥哥的名字在上面！”
赵秀兰接过户口本，看着上面的名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好，好，咱们秋彦终于有自己的户口本了，终于回家了。”
晚上，赵秀兰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有红烧肉、炖鸡、炒青菜，还有林秋彦最爱喝的玉米粥。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林娟拿着户口本，一会儿递给赵秀兰看，一会儿递给林建国看，嘴里还不停地念着“林秋彦”，像发现了什么宝贝。
林秋彦看着眼前的家人，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手里摸着新户口本，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从今天起，“李五”这个名字彻底成为了过去，他是林秋彦，是林建国和赵秀兰的儿子，是林娟的哥哥，是有家、有身份、有未来的林秋彦。
吃完晚饭，林秋彦主动收拾碗筷，林娟也过来帮忙，兄妹俩边收拾边聊天，笑声传遍了整个屋子。林建国和赵秀兰坐在堂屋，看着他们的背影，相视一笑——这个家，终于完整了，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晚上躺在床上，林秋彦把户口本放在枕头边，又摸了摸兜里的布偶兔子。月光透过窗棂，落在户口本上，“林秋彦”三个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心里满是踏实——他的新人生，从“林秋彦”这个名字开始，终于真正启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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