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晨光把林家小院染得暖融融的，老槐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晃，筛下细碎的光斑，落在林秋彦摊开的图纸上。他坐在新添的书桌前，手里攥着支旧铅笔，正对着机床零件图细细描——王师傅说下周要考他画装配图，他想趁着休息多练几遍，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蹭过，偶尔会想起昨天二姑林建梅在电话里说“明天去看你”的话，心里总有点说不清的期待。
“秋彦，别总闷在屋里画图，出来帮妈择菜！”赵秀兰的声音从灶房传出来，带着点笑意，“你二姑说十点左右到，咱们中午包白菜猪肉馅的饺子，你二姑最爱吃这个。”
林秋彦赶紧放下铅笔，把图纸小心叠好放进抽屉，快步走到院里。赵秀兰正坐在小马扎上择白菜，竹篮里的白菜水灵灵的，叶子上还沾着晨露。他蹲下来，学着赵秀兰的样子把黄叶掰掉，手指触到冰凉的菜叶，却觉得心里暖乎乎的——以前在李家，周末是他最累的时候，要劈够一周的柴，还要去河里挑水，哪有机会安安稳稳地帮“家人”择菜。
“二姑上次在认亲宴上就说，要给你带点东西，你说她一个乡下妇女，能有啥好东西，还总惦记着你。”赵秀兰边择菜边说，语气里满是感激，“你二姑命苦，嫁在乡下，男人走得早，自己拉扯两个孩子，却还总想着咱们家，上次认亲宴给你的毛衣，是她织了半个月的，夜里就着煤油灯织的，眼睛都熬红了。”
林秋彦心里一酸，手里的白菜叶差点捏碎。他想起认亲宴上二姑塞给他的毛衣，粉蓝色的，毛线软乎乎的，贴在身上格外暖，当时他没好意思多问，现在才知道二姑是这么不容易，却还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
“叮铃——”院门口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林娟最先从屋里跑出来，扎着两个小辫，蹦蹦跳跳地喊：“二姑！二姑你来啦！”
林秋彦抬头望去，只见林建梅骑着辆半旧的女式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车把上还挂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几个黄澄澄的玉米棒子，还有一兜刚摘的柿子。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棉袄，头发用蓝布头巾包着，额角露出几缕碎发，脸上带着赶路的红，见了林秋彦，赶紧跳下车，笑着说：“秋彦，在家呢？看二姑给你带啥好东西了！”
“二姑，您快进来坐，路上冷吧？”林秋彦赶紧上前，帮林建梅扶着自行车，手指触到车把，冰凉的，显然是骑了不少路。
“不冷，骑车子还热乎呢！”林建梅把布包从车后座解下来，塞到林秋彦手里，“这里面有块花布，是你二姑托人从县城扯的，颜色好看，让你妈给你做件单衣，开春就能穿；还有两斤红糖，你妈说你爱吃甜的，熬粥的时候放两勺。”
赵秀兰也迎上来，拉着林建梅的手往屋里让：“你说你，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家里啥都有，不用你惦记。”
“咋能不惦记？”林建梅坐下，接过赵秀兰递的热水，喝了一口，目光落在林秋彦身上，细细打量着，“上次认亲宴人多，没好好跟孩子说说话，这次来看看，你看秋彦这气色，比上次好多了，就是还瘦，得多补补。”
林娟凑到林建梅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晃：“二姑，秋彦哥哥现在能吃两大碗饭呢！妈每天都给做红烧肉，秋彦哥哥还长壮了点！”
“那就好，那就好。”林建梅笑着摸了摸林娟的头，又转向林秋彦，“秋彦，跟二姑说说，在机床厂学徒累不累？王师傅对你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
“不累，王师傅对我可好了，教我认零件，还帮我改图纸。”林秋彦赶紧回答，想起每天在厂里的日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同事们也都挺好，有时候还帮我搭把手，没人欺负我。”
“那就行，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可别忍着，跟你爸说，跟二姑说也行。”林建梅的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眼神里满是认真，“咱们林家的孩子，不能受委屈，有二姑在，还有你大伯、你舅姥爷，没人能让你再受以前的苦。”
林秋彦点点头，心里暖得发颤。他想起在李家，受了欺负只能忍着，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现在却有这么多人护着他，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对了，二姑给你带了个东西，你肯定能用得上。”林建梅突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掏出个小布袋，递到林秋彦手里，“你打开看看。”
林秋彦接过布袋，手感软软的，他小心地打开，里面是支黑色的钢笔，笔身光滑，带着金属的冷感，笔夹上还刻着个小小的“永”字；旁边还有个笔记本，封面是浅灰色的，印着几棵青松，里面是带着格子的纸，摸起来厚实光滑。
“这……这是给我的？”林秋彦的手一下子就抖了，指尖触到钢笔，冰凉的金属却让他觉得浑身发热。他在李家活了十八年，从来没见过这么体面的钢笔，更别说带格子的笔记本——以前他想写字，只能用李兰偷偷攒的废纸，用烧黑的木棍在上面画，现在却有了属于自己的钢笔和笔记本。
“当然是给你的。”林建梅笑着说，伸手拿过钢笔，拧开笔帽，露出银色的笔尖，“二姑上次去县城赶集，看见文具店卖这个，就想着你学技术要画图纸，用铅笔总容易蹭花，钢笔写得清楚，还能在笔记本上记要点，就给你买了。你试试，看好不好用。”
林秋彦接过钢笔，手还是有点抖，他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轻轻画了一笔，黑色的线条清晰流畅，比铅笔写的好看多了。他看着那道线，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赶紧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却还是被林建梅看见了。
“咋还哭了？是不是不喜欢？”林建梅赶紧问，语气里满是担忧，“要是不喜欢，二姑再去给你换个别的，县城还有带花纹的钢笔，还有带卡通的笔记本……”
“不是……是喜欢，太喜欢了。”林秋彦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声音哽咽着，“二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钢笔和笔记本，以前在李家，我连块正经的纸都没有，谢谢您……”
“傻孩子，跟二姑客气啥。”林建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里满是疼惜，“你是咱们林家的孩子，本该有这些。以后你就用这个钢笔画图、记笔记，好好跟王师傅学技术，争取早点出师，二姑相信你肯定能有出息。”
赵秀兰也走过来，擦了擦眼角：“你二姑就是心细，知道你需要这些，比你爸想得还周到。”
“我这不是怕孩子受委屈嘛。”林建梅笑着说，又翻着笔记本，指着里面的格子，“你看这格子，记要点的时候能对齐，以后你学新零件，把尺寸、用法都记在上面，忘了的时候翻一翻，方便得很。要是笔记本不够用，跟二姑说，二姑再给你买。”
林秋彦点点头，把钢笔和笔记本小心地放进书桌的抽屉里，又上了锁——他要好好保护这两样东西，这是二姑对他的心意，也是他新生活的见证。
“中午就在这儿吃饭，妈包饺子，你二姑最爱吃白菜猪肉馅的。”赵秀兰拉着林建梅的手，往灶房走，“秋彦，你跟你二姑聊着，妈去剁馅。”
林建梅跟着赵秀兰往灶房走，还不忘回头跟林秋彦说：“秋彦，你要是有啥困难，不管是学技术上的，还是生活上的，都跟二姑说，别自己扛着。二姑虽然没啥大本事，但帮你想想办法还是能行的。要是你想找对象，二姑也能帮你留意，咱们村有几个姑娘挺好的，又勤快又善良……”
林秋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赶紧点头：“谢谢二姑，我知道了。”
林娟在旁边笑着说：“二姑，秋彦哥哥还小呢，不用着急找对象！等秋彦哥哥长壮了，再找也不迟！”
“你这丫头，懂啥！”林建梅笑着点了点林娟的额头，“好对象得早点留意，不然好的都被别人挑走了！”
灶房里很快传来了剁馅的“咚咚”声，还有赵秀兰和林建梅的笑声，林秋彦坐在书桌前，打开抽屉，看着里面的钢笔和笔记本，心里满是温暖。他拿起钢笔，又在笔记本上写了“林秋彦”三个字，笔画虽然还有点生涩，却写得格外认真。
他想起二姑刚才说的话，想起二姑骑着自行车赶路的样子，想起二姑为他买钢笔时的用心，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学技术，好好干活，等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孝敬二姑，孝敬爸妈，不辜负他们的一片心意。
中午吃饺子的时候，林建梅不停地给林秋彦夹饺子，还笑着说：“多吃点，饺子管饱，吃了饺子，身体壮，学技术也有劲儿。”
林秋彦吃着香喷喷的饺子，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这份幸福不仅来自爸妈的疼爱，还有二姑这样的亲戚的关怀，这些温暖像一束束光，照亮了他以前黑暗的日子，让他的新生活充满了希望。
下午，林建梅要走的时候，林秋彦送她到巷口。林建梅骑着自行车，还不忘回头叮嘱：“秋彦，好好照顾自己，有困难一定找二姑，二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二姑您慢走，路上小心！”林秋彦挥着手，看着二姑的自行车慢慢消失在巷口，心里满是感动。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攥着的钢笔，又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嘴角忍不住上扬——他知道，有这么多亲人的关怀，他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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