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休整后，两个残破的群体合流，继续向着未知的前方迁徙。气氛依旧沉重，但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凝聚感。豁多伊部失去了族人和物资，诃额伦一家几乎失去了一切，铁木真的队伍则吸纳了一个极其危险且来历不明的战力——苏寻寻，或者说，其其格。
她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额吉看着她时，眼神里依旧有关怀，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畏缩。巴特尔和其他豁多伊部的青年偶尔偷偷看她，目光里混杂着感激、好奇和无法掩饰的恐惧。博尔术和者勒蔑（那个精悍沉默的少年）则保持着距离，像两道沉默的影子，时刻处在一种不易察觉的警戒状态，尤其是当她靠近铁木真的时候。
铁木真本人却显得很平静。他指挥着这支小小的、伤痕累累的队伍，安排警戒，寻找水源和安全的扎营点，分配着越来越少的口粮。他的决策果断而清晰，仿佛家族巨变和连日追杀并未磨灭他的意志，反而像砺石般，将他磨砺得更加锋芒内敛。
苏寻寻默默观察着一切。她跛着脚尽量帮忙，收集柴火，照料马匹（她发现自己的纳米手套虽然坏了，但材质特殊，抚摸受惊的马匹时似乎有奇异的安抚效果），但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思考。
选择的时候到了。
是继续跟着这支朝不保夕、前途未卜的小队伍，背负着“细作”、“巫女”的怀疑目光，卷入草原无穷无尽的仇杀和纷争？还是找个机会离开，凭借自己的能力（陷阱、格斗、野外生存）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独自求生？
她冷静地分析利弊。
独自求生：自由，无拘无束，不必看人脸色，不必担心身份暴露。以她的能力，活下去或许不难。 但弊端同样明显：孤独。绝对的、令人发疯的孤独。没有信息来源，像瞎子一样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时代乱撞。一旦受伤或生病，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失去了群体，她就像无根浮萍，永远只能是这个世界的边缘人，一个朝不保夕的独狼。
跟随铁木真：风险极高。他树敌众多（泰赤乌、蔑儿乞），自身力量薄弱，随时可能覆灭。自己会被怀疑、被监视，甚至可能被当成替罪羊或筹码牺牲掉。 但收益也可能巨大。铁木真展现出的潜力非同一般——超龄的沉稳、智慧、领导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个人魅力，能让博尔术、者勒蔑这样的少年死心塌地跟随。他是历史的漩涡中心（如果她的猜测没错），留在他身边，才能最大程度地了解这个时代，获取信息，甚至……影响历史？更何况，背靠一个群体（哪怕再小），生存几率远比独自一人高。
更重要的是，她在他眼中看到的不是纯粹的利用，还有一种对“力量”的渴望和尊重。他问的是“你帮我，也就是在帮你自己”，这是一种建立在互利基础上的、相对平等的招揽，而非施舍或奴役。
“投资……”一个现代社会的词汇蹦入她的脑海。这就像一场风险投资，赌的是铁木真这支潜力无限的“原始股”。赌赢了，回报无限。赌输了，血本无归。
几天后，他们沿着一条宽阔而浑浊的河流前行。河水湍急，带着初冬的寒意奔腾不息。
“斡难河，”铁木真指着河水，对身边的人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感，“我们孛儿只斤氏的源头就在附近。”
他的目光扫过荒凉的河岸，那里只有枯黄的芦苇在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在诉说着家族的衰败。少年紧抿着嘴唇，眼神中有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和决心。
队伍在河边一片相对平缓的高地扎营。天色渐晚，夕阳将斡难河水染成一片血色，苍凉而壮美。
人们默默地忙碌着，搭建临时窝棚，收集过夜的柴火。气氛压抑，未来的不确定性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苏寻寻走到河边，看着血色的夕阳和奔流的河水。河水冰冷刺骨，如同她此刻面临的抉择。离开，还是留下？
她蹲下身，掬起一捧河水，冰冷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独自一人，或许能苟活，但就像这捧河水，最终只会从指缝流走，汇入洪流，无声无息。而跟随铁木真，固然危险，却可能有机会在这片洪流中，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真正地……活下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绑架成吉思汗 而不只是存在。
她想念现代社会的便利和文明，但她也知道，回不去了。从她被那道光吞噬的那一刻起，她就只能在这个时代挣扎求存。
那么，就要选一条最能活下去，也最能活得有意义的路。
她站起身，目光变得坚定。她转身，朝着铁木真所在的方向走去。
铁木真正和博尔术、者勒蔑低声讨论着什么，看到她走来，停止了交谈，三双眼睛同时看向她。博尔术和者勒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苏寻寻在铁木真面前三步远处站定。夕阳的余晖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影，河风吹动她破烂的衣摆和凌乱的发丝。
她看着铁木真，用清晰了许多（得益于这几天的疯狂学习）但依旧带着奇怪口音的蒙古语，一字一句地说道：“铁木真。”
所有忙碌的人都下意识停下了动作，看了过来。山谷杀神又要做什么？
铁木真平静地回视她：“其其格，你想说什么？”
苏寻寻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想清楚了。我，留下。跟着你。”
她顿了顿，搜索着词汇，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我的命，是你……和豁多伊部救的。我的仇恨，和你的仇恨，方向……一样。”她指了指蔑儿乞人来的方向，又指了指泰赤乌人可能存在的方向。
“我会用我的眼睛，帮你寻找猎物和危险。”（陷阱与侦察） “我会用我的双手，帮你治疗伤口。”（草药知识） “我会用我阿布教我的所有本事，”她目光扫过博尔术和者勒蔑，最后定格在铁木真脸上，眼神锐利如初，“帮你扫清面前的敌人，首到……再也挥不动刀的那天。”
这不是草原上传统的跪拜宣誓，带着她个人鲜明的风格和现代人的平等意识，但却异常真诚和有力。
她右手握拳，轻轻叩击了一下自己的左胸（这是她父亲教导的、代表承诺和责任的礼节）：“这是我的誓言。以我逝去的部落和长天生天的名义。”
河风吹过，卷起她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此刻无比认真的眼睛。
博尔术和者勒蔑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正式而……强硬地宣誓效忠。阿布和额吉等人则屏息看着铁木真。
铁木真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流光闪过。他在评估这份誓言的分量，评估这个女人所能带来的价值和她潜藏的风险。
片刻之后，他缓缓上前一步，伸出了右手。
不是拥抱，不是抚摸头顶的接纳礼，而是同样平伸出的手掌。
“好，其其格。”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我，铁木真，孛儿只斤氏的首领，接受你的誓言和你的刀。从今往后，你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我的牛羊也有你的一份。只要你不背弃誓言，斡难河的水不倒流，我的营帐就永远有你的位置。”
他的手掌与她的拳头轻轻碰触了一下。
一个超越了这个时代常规的、建立在相互认可和利益捆绑基础上的盟约，在这血色夕阳下的斡难河边，正式达成。
苏寻寻（其其格）心中微微一松，知道自己赌上了第一步。
然而，就在盟约达成的下一秒，铁木真看似随意地转向博尔术，吩咐道：“博尔术，以后其其格就和我们一起行动。她伤还没好，你多照看一下。”
“是，铁木真。”博尔术立刻领命，眼神锐利地看向苏寻寻，那“照看”二字，显然别有深意。
苏寻寻心中了然：接纳，但监视依旧。这位少年首领，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必要的谨慎。
她并不意外，反而觉得这样才更真实。
她点了点头，默默退到一边，看着血色的夕阳最终沉入地平线。
斡难河水在暮色中奔腾不息，仿佛预示着她即将卷入的、更加波澜壮阔却也更加凶险的未来。
她的时代，从现在起，才真正开始。
（第十一章 逃离泰赤乌的阴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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