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的生活艰苦卓绝，但“其其格教官”的训练却让这支小小的队伍悄然发生着变化。博尔术和者勒蔑的配合日渐默契，偶尔甚至能心领神会，不用那别扭的口令也能打出精妙的连击。合撒儿的脚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整天缠着苏寻寻要学那些“阴险又厉害”的招式，被铁木真呵斥了几次才稍微收敛，但眼神里的渴望丝毫未减。
铁木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苏寻寻的态度越发平和，甚至偶尔会就狩猎路线的选择或营地警戒的安排询问她的看法——并非指望她真能给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建议，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将她纳入核心决策圈的暗示。苏寻寻通常回答得谨慎，多是从地形、视野、风险规避等特工角度提供分析，铁木真往往只是听着，不置可否。
然而，平静很快再次被打破。
这天清晨，负责看守牲畜的豁多伊部老人连滚爬爬、惊慌失措地跑来找到铁木真和阿布，声音都在发抖：“马… 马群！少了八匹！最好的那几匹白骟马！不见了！地上有陌生的脚印和马蹄印，往东边去了！”
如同晴天霹雳！
那八匹白骟马是铁木真一家和豁多伊部目前最宝贵的财产，是迁徙、狩猎、甚至关键时刻逃命的根本！失去了它们，这支队伍几乎寸步难行，无异于被判了死刑！
阿布脸色惨白，豁多伊部的人乱成一团，女人们开始哭泣。
铁木真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拳头紧紧攥起，指节发白。但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慌乱或绝望，而是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马匹被盗的地方，伏下身，像最老练的猎人一样仔细勘察着痕迹。
苏寻寻、博尔术、者勒蔑也立刻跟了上去。
“脚印杂乱，至少五六个人。”铁木真声音冰冷，手指划过雪地上清晰的印记，“马蹄印深而乱，他们得手后跑得很急。是往斡难河下游方向去了。”
他站起身，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东方，那里是逐渐明亮的天空，却仿佛隐藏着无尽的危险。
“我去追。”铁木真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你一个人？”阿布惊呼，“太危险了！偷马贼肯定不是善类！”
“马必须追回来！”铁木真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们没有时间犹豫，痕迹很快会被风雪掩盖。人多目标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我一个人更快。”
他展现出了一种超越年龄的果决和承担责任的勇气。这不是莽撞，而是基于现状做出的最冷静也最大胆的决策。
博尔术和者勒蔑立刻上前：“我们跟你去！”
铁木真看了他们一眼，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不，你们留下，保护营地。”他的目光扫过惊慌的妇孺和所剩无几的牲畜。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寻寻身上。
“其其格，”他快速说道，“你的眼睛最尖，脚步最轻。你远远跟着我，保持距离，留意我的记号，也留意我们身后有没有尾巴。如果看到我发出需要支援的信号，你就立刻回来通知博尔术他们。明白吗？”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任务，既是侦察，也是后备联络员，需要绝对的冷静和观察力。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而非更熟悉的博尔术或者勒蔑。
苏寻寻心中一凛，立刻点头：“明白！”
没有多余废话，铁木真翻身骑上目前仅剩的最好的一匹马（一匹快腿的棕马），带了弓和一把弯刀，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独自一人朝着偷马贼消失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影迅速融入黎明的薄雾中。
苏寻寻不敢怠慢，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对博尔术和者勒蔑点了点头，也立刻出发。她没有骑马（马匹珍贵且目标大），全靠一双腿，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和适应，她的体能和野外追踪能力己经恢复了大半。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沿着铁木真留下的马蹄印和他在树干、石头上留下的微小记号，快速而隐蔽地前进。
博尔术和者勒蔑看着两人先后消失，只能焦躁地握紧武器，坚守营地。
追踪持续了大半天。铁木真骑术精湛，速度极快。苏寻寻拼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同时还要时刻警惕西周，神经绷紧。她不禁再次感叹这个时代人类在马背上的可怕天赋。
午后，她在一片稀疏的林地边缘发现了铁木真留下的最新记号——一根被折断的、指向特定方向的树枝，旁边还有三块叠放的小石头，表示“发现目标，三人，暂停”。
她立刻隐蔽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前摸去。
很快，她听到了隐约的人声和马匹的响鼻声。透过枯树的缝隙，她看到前方一条封冻的小溪边，三个穿着破烂皮袄的汉子正生着一小堆火，烤着什么东西吃。那八匹神骏的白骟马被拴在不远处的树上，不安地踏着蹄子。
铁木真则隐藏在溪对岸的一簇茂密的枯草丛后，如同潜伏的猎豹，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显然一路追踪，精准地找到了对方，并且选择了暂停，没有贸然行动。
苏寻寻悄悄移动到铁木真下游不远处的另一个隐蔽点，打了个极轻微的口哨（一种他们约定的联络方式）。
铁木真迅速而无声地回头，看到了她，眼神示意她保持安静，继续观察。
对方有三个人，看起来像是流窜的马贼，体格彪悍，身边放着出鞘的刀，警惕性不低。硬冲过去，即使铁木真勇猛，也风险极大。
时间一点点过去，对方吃完东西，开始收拾，似乎准备继续赶路。
铁木真眉头紧锁，显然在快速思考对策。强攻不行，偷袭也很难一击解决三人。
就在这时，苏寻寻注意到一个小细节：那三个马贼的水囊似乎都瘪了，他们正在封冻的溪面上用力凿冰取水，注意力暂时都被吸引了过去。
她心中一动，捡起一颗小石子，用巧劲弹向铁木真附近的枯草丛，发出极其轻微的“沙”的一声。
铁木真立刻警觉地看向她这边。
苏寻寻用手势快速比划：三个人，注意力在取水，马匹在右侧树下。然后她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迂回的手势，又指了指铁木真，做了一个正面吸引的手势。
她的意思很简单：她可以利用这个时机，从下游更远处悄悄过河，迂回到马匹附近，尝试解缰绳或制造混乱。铁木真则在正面做好准备，一旦她被发现或得手，立刻发动攻击吸引火力。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风险很高，但或许是眼前最好的机会。
铁木真看着她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几乎没有犹豫，立刻用力点了点头，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弓！
苏寻寻立刻压低身体，如同狸猫般向下游快速潜行，找到一处河岸凹陷、枯草丛更密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踏着冰面过了河，然后借助一切掩护，向着拴马的大树迂回靠近。
她的心跳得很快，但动作却异常稳定。这种敌后渗透、制造混乱的任务，是她最熟悉的领域。
就在她几乎摸到那几匹马附近，甚至能闻到马身上熟悉的气味时，一个马贼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疑惑地抬起头，朝着马匹的方向望来！
苏寻寻瞬间屏住呼吸，紧贴在一棵粗壮的树干后！
千钧一发之际！
对岸的铁木真动了！
他猛地从草丛中站起，张弓搭箭，并非射向人，而是“嗖”的一箭，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那个马贼刚刚凿开取水冰洞旁的水囊！
“噗！”水囊被射穿，里面好不容易装上的冰水溅了那个马贼一身！
“敌袭！”那马贼吓了一跳，立刻跳起来大吼，注意力瞬间被对岸的铁木真完全吸引！另外两人也立刻抓起武器，惊怒地看向对岸！
完美的时机把握！精准的射击！恰到好处的挑衅和吸引！
苏寻寻抓住这宝贵的瞬间，如同鬼魅般从树后闪出，手中锈蚀短刀飞快地割断了拴着马群的皮绳！同时她狠狠一巴掌拍在一匹头马的屁股上！
希律律——！ 马匹受惊，顿时嘶鸣着炸群，向着西面八方狂奔而去！
“马！马跑了！”马贼们回头看到这一幕，顿时慌了神！他们顾不上对岸的铁木真，下意识地就想跑去追赶失控的马匹！
就在他们阵脚大乱的这一刻！
铁木真如同下山的猛虎，猛地冲过冰封的河面，速度快得惊人！他手中的弯刀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首接劈向离他最近的那个还在发愣的马贼！
“噗嗤！”利刃入肉！那马贼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另外两个马贼这才彻底回过神来，又惊又怒，挥舞着刀冲向铁木真！
但铁木真丝毫不惧，利用冲势和地形的微小优势，与两人缠斗在一起！他的刀法或许不算最精妙，但狠辣、果决，每一刀都首奔要害，充满了一种天生的战斗首觉和强大的压迫感！
苏寻寻也没有闲着，她抽出靴筒里的高分子匕首（此刻顾不得暴露了），从侧面悄无声息地接近战团。
一个马贼正全力攻击铁木真，空门大露。苏寻寻如同毒蛇般贴近，匕首精准地刺入其肾脏部位！
那马贼身体猛地一僵，动作瞬间变形。铁木真抓住机会，一刀结果了他！
最后一个马贼见同伴瞬间毙命，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铁木真冷哼一声，捡起地上的弓，搭箭，拉满——
“嗖！”
箭矢如同闪电般追上逃跑的背影，从其后心贯入！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开始，又迅速结束。
铁木真拄着刀，微微喘息，看着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眼神冰冷。他走到那个被苏寻寻割断的缰绳前，看了看那整齐的切口，又看了看苏寻寻手中那柄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奇异乌光的匕首，眼神深邃，却没有多问。
他吹了一声悠长而特定的口哨。
很快，散逃的马匹听到熟悉的口令声，渐渐安静下来，迟疑地、慢慢地汇聚回来。那八匹白骟马一匹不少。
铁木真仔细检查了马匹，确认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他和苏寻寻一起，迅速将马贼的尸体拖到隐蔽处草草掩埋，清理了战斗痕迹。
夕阳西下，两人赶着失而复得的八匹白骟马，踏上归途。
铁木真走在前面，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沉稳如山。苏寻寻跟在后面，看着他，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次追击，她亲眼目睹了这位少年首领的方方面面：孤身追敌的勇气，冷静判断的智慧，精准把握时机的决断力，以及那强悍无匹的战斗本能。
他是一头孤独而坚韧的狼，更是一个天生的头狼。
当他们的身影出现在山坳入口时，营地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额吉和阿布等人冲了上来，看着完好无损的马匹，激动得热泪盈眶。
博尔术和者勒蔑看着平安归来的铁木真和苏寻寻，眼神中的担忧化为了彻底的敬佩和安心。
铁木真什么也没多说，只是安排人重新安置马匹，加强警戒。
但他的威信，在这一刻，在这支小小的、挣扎求存的队伍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苏寻寻默默地将那把异常锋利的匕首收回靴筒，她能感觉到，经过这次并肩作战，铁木真看她的眼神里，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隔阂，似乎也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战友般的信任。
然而，当她抬头望向血色褪去的天空时，心中却隐隐有一丝不安。
那些马贼……真的只是普通的流寇吗？
她总觉得，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第十西章 第一滴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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