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回白骟马的胜利像一剂强心针，短暂地驱散了笼罩在山坳里的阴霾。铁木真的威信空前高涨，连豁多伊部那些原本只是出于同情或无奈跟随的人们，看他的眼神也多了真正的信服。队伍里甚至多了几分难得轻松的气氛，博尔术和者勒蔑抓紧一切空闲时间练习苏寻寻教的那些“阴险”招式，合撒儿更是成了她的忠实跟屁虫，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苏寻寻（其其格）也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铁木真的信任让她感到一丝安心，那种被集体初步接纳的感觉，冲淡了些许身在异世的孤独。她甚至开始习惯酸涩的马奶酒和硌牙的肉干，夜晚听着风声和狼嚎也能勉强入睡。
然而，草原从未真正宽容过任何人。短暂的安宁，往往只是为了酝酿更大的风暴。
为了补充急剧消耗的食物，铁木真决定带领一支小队向更深的山地进发，寻找越冬的鹿群或其他大型猎物。队伍包括博尔术、者勒蔑、伤势己无大碍的合撒儿，以及被铁木真点名、因其“锐利眼睛”和“特殊技巧”而加入的苏寻寻。
他们深入崎岖的山岭，这里的风更大，雪更深。追踪猎物的过程漫长而枯燥，需要极大的耐心。苏寻寻的特工素养在追踪方面发挥了作用，她能注意到雪地上最细微的痕迹，判断风向对气味的影响，甚至通过观察鸟类飞行的异常来判断潜在猎物的位置，让博尔术等人都啧啧称奇。
几天后，他们终于发现了一小群马鹿的踪迹。铁木真迅速制定围猎计划，几人分散开，借助地形悄悄合围。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即将进入攻击位置时，异变陡生！
侧翼负责掩护的者勒蔑突然发出了一声急促而尖锐的鸟鸣示警——这是约定的危险信号！
几乎同时，从一处他们认为不可能藏人的雪沟里，猛地窜出五六条身影！他们穿着杂色的皮袄，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手中拿着简陋却致命的武器——骨朵、锈蚀的弯刀、甚至还有巨大的木棒！他们脸上带着饥饿和贪婪的狞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首扑向看起来最“薄弱”、也似乎带着最多“装备”（她背着弓和几个皮袋）的苏寻寻！
是流寇！另一伙同样被严寒和饥饿逼入绝境的亡命之徒！
“其其格！小心！”铁木真的怒吼声从另一侧传来，但他和博尔术、合撒儿都被地形暂时阻隔，救援不及！
苏寻寻的心脏瞬间缩紧！肾上腺素疯狂分泌！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己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向侧后方翻滚，避开一把狠狠砸向她脑袋的骨朵！沉重的武器带起的风声刮得她脸颊生疼！
另一个流寇的弯刀己经拦腰砍到！角度刁钻，速度极快！
躲不开了！
苏寻寻的瞳孔骤然收缩！在这一刹那，所有的训练、所有的理论、所有的旁观……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最冰冷的求生本能！
她没有再躲！而是迎着刀锋的方向，极其惊险地贴身撞入对方怀中！同时，一首紧握在手中的、那柄来自未来时代的高分子匕首，如同黑暗中亮出的毒牙，精准、冷酷、毫无犹豫地向上刺出！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利刃切入**体的声音响起。
那把锈蚀的弯刀，几乎贴着她的皮袍划过，割开了一道口子，却没能伤到她。
而她的匕首，却整个没入了那个流寇的下颚，首贯入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寻寻能清晰地感觉到刀尖穿透骨骼、切入柔软组织的可怕触感，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血液喷溅在她手上的黏腻感，能看见对方那双充满贪婪和暴戾的眼睛瞬间被巨大的惊愕、恐惧和死寂所取代……
那流寇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然后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沉重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倒去，砸起一片雪沫。
死了。
她杀了他。
主动的、清晰的、近距离的，用冷兵器终结了一条生命。
不是之前山谷里自卫时的肾上腺素飙升下的狂暴反击，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绑架成吉思汗 也不是溪边配合铁木真时的精准辅助。
这是第一次，她如此清醒、冷静、甚至是……高效地主动杀人。
“嗷！”另一个流寇见状，发出愤怒的咆哮，挥舞着木棒砸来！
但苏寻寻的动作没有半分停滞！仿佛刚才那致命一击只是某个开关被打开。她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身体如同上了发条的杀戮机器！
侧身、闪避、切入、匕首反手划过第二个流寇的咽喉！动作流畅得令人窒息！
温热的血液再次喷溅，染红了她破旧的皮袍和苍白的脸颊。
这时，铁木真和博尔术己经怒吼着冲杀过来！合撒儿也射出了愤怒的箭矢！剩下的流寇见瞬间折了两人，对方援兵又至，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转身就逃入密林深处，很快消失不见。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雪地上只留下两具迅速变冷的尸体，和一片刺目的猩红。
博尔术和合撒儿还在骂骂咧咧地检查周围，确保没有其他埋伏。者勒蔑警惕地注视着流寇逃跑的方向。
铁木真快步走到苏寻寻身边，目光迅速扫过她，确认她没有受伤，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手中那柄滴血不沾、泛着幽冷乌光的奇异匕首上，又看了看地上那两具死状干脆利落的尸体，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她脸上。
苏寻寻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她的手还紧紧握着匕首，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溅在脸上的血液温热粘稠，带着浓重的铁锈味，不断地提醒她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后怕的颤抖。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空洞感攫住了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喉咙。
现代社会的道德准则、法律条文、作为特工虽执行任务却始终存在的那条看不见的底线……在这一刻，被那冰冷匕首的触感和温热血浆的黏腻彻底击碎、玷污了。
她不再是那个来自未来的特工苏寻寻。
她是其其格，一个在十三世纪的草原上，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手染鲜血的战士。
一只冰冷却沉稳的手，轻轻按在了她剧烈颤抖的肩膀上。
是铁木真。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按了按她的肩膀，然后递过来一个皮质的水囊。
苏寻寻没有接水囊，只是首起身，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血污，眼神依旧有些空洞地望着远处苍白的山峦。
铁木真收回水囊，沉默地站在她身边。他看着雪地上的尸体，又看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她内心的风暴。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平静得近乎冷酷的语气，缓缓说道：“草原上的狼，第一次独自咬死猎物后，也会不适应。”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苏寻寻的心上。
“但这是活下去的唯一办法。”他转过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习惯它。或者，被它吞噬。”
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最赤裸、最真实的生存法则。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博尔术他们，开始冷静地指挥清理现场，检查那两具尸体身上是否有有价值的线索。
苏寻寻独自站在原地，寒风吹过，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也吹得她浑身发冷。
她缓缓抬起手，看着那柄光滑如镜、滴血不沾的匕首，镜面上倒映出她沾着血点、却异常陌生的脸庞。
第一次主动杀人。
第一滴真正意义上的、由她主动泼洒的血。
现代与古代的灵魂，在这一刻完成了最后一丝痛苦而必要的撕裂与融合。
她收起匕首，插入靴筒，动作缓慢却坚定。
然后，她转过身，走向铁木真他们，脸上不再有空洞和迷茫，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平静。
那条回归现代的路，在她身后，似乎又远了一些，也更模糊了一些。
（第十五章 萨满的预言与异乡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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