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勒蔑的伤势在苏寻寻超越时代的护理和草原汉子顽强的生命力共同作用下，一天天好转。虽然离痊愈尚早，但命是保住了，这让铁木真部众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然而，营地里的气氛却并未因此变得轻松，反而像夏季暴雨前的闷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联军的兵锋继续西指，如同滚动的雪球，不断吞噬着沿途零散的蔑儿乞部落。胜利带来丰厚的战利品：成群的牛羊、驮满物资的勒勒车、惶恐的妇孺、以及精壮的奴隶。每一次战斗后，分配战利品都成为一场无声的、却更加残酷的较量。
札木合麾下的将领和亲信们，凭借强势的地位，理所当然地抢占着最肥美的部分。最好的牧场、最健壮的公牛、最膘肥的骏马、最精美的武器皮甲、以及最年轻健壮的奴隶和女人，都流水般汇入他们的营盘。而像铁木真这样依附的小部落，往往只能分到些瘦弱的牲畜、破损的器具、老弱的俘虏，以及一些聊胜于无的粮食皮毛。
不公，像腐烂的草根，在联军内部 silently 蔓延，散发着怨愤的臭气。
这一次，情况似乎有所不同。铁木真部在一场攻坚战中，承担了诱敌和侧翼突击的危险任务，搏杀惨烈，伤亡不小，但最终成功撕开了蔑儿乞人的防线，为札答阑主力创造了决胜的机会。战后清点，缴获极丰，尤其是一个蔑儿乞小首领的营盘里，发现了数十匹罕见的河西良驹和大量崭新的铁制箭镞，这些都是草原上硬通货般的宝贵财富。
铁木真部的战士们眼巴巴地看着这些战利品，他们流血拼命，自然期盼着能分到应得的一份，改善部族窘迫的境况，抚恤战死者的家属。
然而，负责清点和分配战利品的，依旧是那个鼻孔朝天的札答阑物资官，以及他手下那几个骄横的爪牙。他们像秃鹫一样盘旋在战利品堆旁，手里拿着皮鞭和账册，眼神倨傲。
“按照规矩，这些马匹、铁器，都是要紧的军资，自然归由札木合首领统一调配！”物资官挥着鞭子，指着那些良驹和箭镞，语气不容置疑。他随手划拉了一小片区域，那里堆着些瘦骨嶙峋的羊、几袋发霉的黍米、几个年老体弱的奴隶。“这些，是分给你们孛儿只斤部的。赶紧领走，别挡着道！”
这话如同冷水泼进滚油锅！早己积压了无数怨气的铁木真部众瞬间炸了！
博尔术第一个忍不住，猛地拔出那柄新得的金刀，眼睛赤红得像要滴血，怒吼道：“放你娘的狗臭屁！那些马和箭是我们拿命换来的！凭什么你们张嘴就拿走？就给这些破烂打发叫花子？当我们是泥捏的吗？！”
合撒儿和其他青年战士也纷纷鼓噪起来，刀剑半出鞘，情绪激动，眼看就要火并！
豁多伊部的老人则面露恐惧，试图劝阻，却毫无作用。
物资官和他手下也立刻拔出刀，脸色难看，虽然心虚但嘴上依旧强硬：“想造反吗？铁木真！管好你的狗！敢动一下，就是挑衅札木合首领！你们担待得起吗？！”
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铁木真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死死攥着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部众的愤怒他感同身受，这己经不是简单的分配不公，而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掠夺！一旦退缩，人心就散了，队伍就再也带不住了。
但硬抗？正如物资官所说，挑衅札木合的权威，后果不堪设想。他们这点力量，在庞大的札答阑部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寻寻（其其格）悄悄拉了一下铁木真的衣角，低声道：“不能硬抢，也不能……全不要。”
铁木真猛地看向她。
苏寻寻语速极快，眼神锐利：“马和铁器，我们争不过，可以暂时……放手。但要争别的！要那些能养活人的牛羊！要那些能干活、能生养的奴隶！要实实在在能下肚的粮食！还要……一个说法！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我们立下的功！东西可以少拿，但功劳和脸面，不能丢！要让所有人知道，不是我们孬种，是我们顾全大局！”
她的建议极其务实：放弃暂时无法争夺的核心战略物资，转而争取实际生存资源，并抢占道义和舆论的高地，凝聚人心，揭露不公，为日后埋下伏笔。
铁木真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上前一步，挡在了博尔术和物资官中间。
他的动作让双方都愣了一下。
“把刀收起来！”铁木真先是对着自己的部众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博尔术等人虽然不甘，但还是咬着牙，慢慢收回了刀。
铁木真这才转向那物资官，脸色依旧冰冷，但语气却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呼和巴日官员，札木合首领要统一调配军资，我们孛儿只斤部，自然遵从。”
物资官呼和巴日没想到铁木真会服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哼，算你识相……”
“但是，”铁木真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确保周围所有看热闹的其他部落的人都能听到，“这些良驹铁箭，是我部儿郎拼死冲开蔑儿乞阵线才缴获的！为此，我们死了三个勇士，伤了十几个！他们的血，不能白流！他们的功劳，也不能被抹杀！”
他环视西周，目光扫过那些同样遭受不公、却敢怒不敢言的小部落头人，继续朗声道：“马和箭，我们不要了，献给札木合首领，助他成就大业！但是，那些肥壮的牛羊、那些能繁衍人口的奴隶、那些能填饱肚子的粮食，必须优先分给我们，抚恤死者，养活生者！这是草原上亘古不变的规矩！也是札木合首领一向赏罚分明的体现！难道，呼和巴日官员，你要违背首领的意志，寒了所有为联军流血战士的心吗？！”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抬出了札木合（不管他是不是真这么想），又占据了道理的制高点，更是说到了所有小部落的心坎里！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许多小部落头人都暗自点头，看向呼和巴日的目光充满了不满和敌意。
呼和巴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铁木真以退为进，来了这么一手！如果强行拒绝，就等于坐实了分配不公、打压功臣的恶名，不仅得罪死了铁木真部，还会引起其他部落的兔死狐悲之心，甚至可能传到札木合耳朵里，对他不利！
他额头冒汗，眼神闪烁，支吾了半天，最终在周围越来越大的压力下，不得不咬牙道：“……哼！既然你识大体，自然……自然不能亏待了有功之人！那些牛羊奴隶，你们可以多分一些！”
他狼狈地重新划分了份额，虽然依旧克扣了不少，但比起最初那点“破烂”，己是天壤之别。至少，能让铁木真部活下去，并且有了繁衍壮大的基础。
铁木真部众虽然依旧愤愤不平，但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情绪也稍微平息了一些。
博尔术狠狠瞪了呼和巴日一眼，低声对铁木真道：“首领，就这么算了？”
铁木真看着手下人开始接收那些牛羊奴隶，目光深沉如夜，低声道：“狼咬牛，一口咬不死，会被牛角顶穿肚子。要先跟着，等它累了，病了，再下口。记住今天的屈辱，它会变成我们牙齿上的毒。”
他转头看向苏寻寻，微微点了点头。这一次，又是她的冷静和奇谋，避免了最坏的结果。
然而，这场风波并未平息。铁木真那番“顾全大局”的话，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营地，赢得了无数小部落的暗中喝彩和同情，也将札答阑部核心层的贪婪和傲慢暴露无遗。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金帐之中。
札木合听着亲信的汇报，手里把玩着一枚精致的玉扳指，脸上看不出喜怒。
“好一个‘顾全大局’……”他轻声笑了笑，笑容却有些冷，“我的安答，不但手下的狼崽子凶，脑子里的弯弯绕，也越来越多了。还有那个其其格……每次都有她。”
他放下扳指，目光投向帐外铁木真营地的方向。
“去，”他对亲信淡淡吩咐，“把今天铁木真分到的那几匹最好的河西马，挑一匹最神骏的，给他送去。就说……是我赏赐他‘顾全大局’的。”
亲信愣了一下，随即领命而去。
这份赏赐，是安抚，是警告，还是……更深沉的算计？
铁木真收到这匹突如其来的、格外神骏的赏马时，脸上没有任何喜悦，只有更加深重的凝重。
苏寻寻看着那匹不安刨蹄的宝马，心中警铃大作。
札木合的这一手，比呼和巴日的贪婪，更加难以应付。
（第二十七章 铁木真的感谢与试探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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