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洼地”的轮廓在渐沉的暮色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隐约的灯火和炊烟昭示着其内里的生机，却也暴露了它的位置。联军的庞大营盘在数里外如同沉默的礁石，消化着最后的热食，进行着战前的最后准备。空气中弥漫着磨刀石的嘶嘶声、弓弦绷紧的咯吱声，以及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风雨前的死寂。
铁木真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孛儿只斤部众（以及豁多伊部战士）被札木合亲自点名，担任此次夜袭的先锋！这既是“荣誉”，也是最危险、最残酷的任务——他们将最先撞上敌人的刀锋，用血肉为后续大军撕开缺口。
铁木真逐一检查着战士们的装备，目光沉静如水。他走到博尔术面前，用力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走到者勒蔑面前，看了看他愈合的伤口，点了点头；走到合撒儿面前，替他正了正箭囊。最后，他走到苏寻寻（其其格）面前。
“其其格，”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你的眼睛，能看穿黑夜。找到她，带她回来。”他没有说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她”是谁。这不仅是复仇，更是拯救。
苏寻寻重重点头，将“狼吻”匕首插回腰間，检查了一下角弓和箭矢：“我会尽力。”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简短的承诺。所有的情绪，都被压缩成了冰冷的杀意和必须完成任务的决心。
子夜时分，月黑风高，正是突袭的绝佳时机。庞大的联军如同鬼魅般开始移动，马蹄包裹着厚厚的毛毡，士兵们的嘴裡含着木枚，尽可能减少一切声响。铁木真的先锋部队如同无声的箭矢，脱离主队，率先扑向那片沉睡的洼地。
苏寻寻和者勒蔑带着几个最机灵的好手，如同幽魂般潜行在最前面，利用地形和阴影，悄无声息地解决掉了外围几个昏昏欲睡的蔑儿乞哨兵。
越来越近！己经能听到营地裡传来的鼾声、梦呓，以及牲畜不安的响动。
铁木真深吸一口气，猛地举起弯刀！
下一刻，他如同下山的猛虎，发出一声震碎夜空的怒吼：“孛儿只斤！杀！！”
“杀！！！”
积蓄己久的仇恨与怒火瞬间爆发！数百名孛儿只斤和豁多伊部的战士如同决堤的洪水，狂吼着冲破了营地简陋的木栅栏，杀入了沉睡的蔑儿乞营地！
寂静瞬间被打破！惊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帐篷被点燃的噼啪声骤然响起，汇成一片死亡的狂想曲！
“敌袭！！” “札答阑人来了！！” “快起来！拿刀！”
蔑儿乞营地彻底炸营！无数人影从帐篷里惊慌失措地冲出，有的甚至来不及穿衣拿武器，就被迎面冲来的联军骑兵砍翻在地！火焰迅速蔓延，照亮了混乱的战场，也映照出双方战士狰狞的面孔！
铁木真一马当先，弯刀挥舞如同旋风，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他血红的眼睛疯狂扫视着那些华丽的、可能是首领居住的帐篷，嘶吼着孛儿帖的名字！博尔术和者勒蔑如同他的左右獠牙，死死护住他的两翼，将扑上来的蔑儿乞战士砍倒！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联军主力紧随其后，如同巨大的磨盘，碾压进营地！札答阑部的骑兵训练有素，结成小队互相配合砍杀；克烈部的重甲兵则如同移动的铁壁，缓慢而坚定地推进；其他部落的战士则如同疯狂的狼群，西处冲杀放火，制造着最大的混乱！
苏寻寻没有参与正面绞杀。她如同泥鳅般在混乱的战场中穿梭，目光锐利地搜索着。她避开主要的战斗区域，专门冲向那些看守严密、或者有妇女哭喊声传来的帐篷区域。
“这边！”她对一个试图抢夺财物的联军士兵厉声喝道，指向一处被几个蔑儿乞武士死死护住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大帐篷，“那里可能有重要人物！”
那士兵愣了一下，被她眼中的决绝震慑，下意识地跟了上去。者勒蔑也带着人及时赶到，几人合力，迅速解决了守卫。
苏寻寻猛地掀开帐帘！帐篷里，一群蔑儿乞妇女和孩子惊恐地缩在一起，发出尖叫。而在角落裡，一个穿着破旧灰色袍子、形容憔悴、但依旧能看出清秀轮廓的年轻女子，正用一根削尖的木棍，颤抖地对准门口！
正是孛儿帖！
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绝望，却也带着一丝不肯屈服的倔强。数月来的囚禁生活，在她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憔悴不堪，但那双眼眸，苏寻寻认得！
“孛儿帖！”苏寻寻立刻用蒙古语喊道，“别怕！我们是铁木真的人！来救你出去！”
孛儿帖愣了一下，眼中的警惕和绝望迅速被巨大的震惊和不敢置信所取代！泪水瞬间涌出了她的眼眶，手中的木棍“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其…其其格姐姐？！”她认出了苏寻寻，声音颤抖得几乎无法成语。
“快走！”苏寻寻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臂，触手一片冰凉瘦弱。者勒蔑等人立刻在外围组成一个简单的防御圈，抵挡着闻讯赶来的蔑儿乞人。
“铁木真……铁木真他真的来了？”孛儿帖如同在梦中，被苏寻寻搀扶着，踉跄着冲出帐篷，外面火光冲天、杀声震地的景象让她浑身发抖。
“来了！他就在前面厮杀！为了你！”苏寻寻大声道，努力让她镇定下来。
就在这时，一股凶悍的蔑儿乞骑兵发现了她们，嚎叫着冲过来，试图抢回孛儿帖！
“保护夫人！”者勒蔑怒吼一声，带着人迎了上去，瞬间陷入苦战！
苏寻寻将孛儿帖护在身后，拔出“狼吻”匕首，眼神冰冷。一名蔑儿乞骑兵突破拦截，挥刀砍来！苏寻寻不闪不避，身体如同游鱼般贴着他的刀锋滑过，手中的“狼吻”精准地划开了他的马鞍系带！那骑兵惊呼一声，连人带马鞍翻滚下来，被她紧跟上一刀结果了性命！
她的动作狠辣高效，完全不同于草原上的搏杀术，看得孛儿帖目瞪口呆。
战斗在营地每一寸土地上惨烈进行。铁木真如同疯魔，不顾一切地向中心冲杀，身上添了无数伤口，却浑然不觉。终于，他看到了被苏寻寻和者勒蔑等人护在中间、那个朝思暮想的憔悴身影！
“孛儿帖！！”他发出一声混合着狂喜和痛楚的嘶吼，不顾一切地冲杀过去，将沿途的敌人纷纷砍倒！
两人终于在血与火的炼狱中重逢！铁木真一把将孛儿帖紧紧搂在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孛儿帖埋在他染血的胸膛，放声痛哭，数月来的恐惧、屈辱和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好了……没事了……我来了……”铁木真声音沙哑地安抚着，但通红的眼睛却依旧扫视着战场，充满了未熄的杀意。
蔑儿乞人的抵抗在联军绝对优势兵力的碾压下，逐渐崩溃。首领脱黑脱阿见大势己去，在亲卫拼死保护下，带着一部分残兵败将，趁乱突围逃走。营地裡只剩下被抛弃的妇孺、老人和大量的牲畜财物。
天光微亮时，战斗基本结束。曾经喧嚣的蔑儿乞营地变成了一片修罗场，屍横遍野，浓烟滚滚，哭泣声此起彼伏。
联军士兵开始疯狂地抢掠战利品，发泄着杀戮的欲望和贪婪。
铁木真紧紧抱着虚弱的孛儿帖，在一处相对干净的空地上坐下。苏寻寻默默递上一个水囊。
孛儿帖依偎在铁木真怀里，身体依旧微微颤抖，眼神有些空洞，仿佛还未从巨大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数月来的囚禁生涯，显然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身心创伤。
札木合骑着白马，在亲卫的簇拥下巡视战场，看着满地的缴获，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得意笑容。他来到铁木真面前，朗声笑道：“哈哈哈！铁木真安答！恭喜你大仇得报，夺回了妻子！我就说，跟着我札木合，没有什么仇是报不了的！”
他的目光落在孛儿帖身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随即又变得热情：“孛儿帖夫人受惊了。回到安答身边就好，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孛儿帖怯生生地低下头，没有说话。
铁木真抬起头，看着札木合，声音疲惫却带着感激：“多谢安答鼎力相助！此恩，铁木真永世不忘。”
札木合满意地点点头，用马鞭指了指满营的缴获：“按照约定，这些，就归我了！儿郎们，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装上车！”他志得意满地转身离去，继续他的掠夺。
铁木真抱着孛儿帖，看着周围如同蝗虫过境般抢掠的联军士兵，看着怀中妻子苍白憔悴、惊魂未定的脸庞，眼中刚刚褪去的血色似乎又慢慢凝聚起来。
复仇的火焰并未完全熄灭，只是以一种更冰冷的方式，在他心底深处继续燃烧。
苏寻寻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两人，又看了看这片被毁灭的营地，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
救回来了，但有些东西，似乎永远也回不来了。
（第三十五章 战后：失而复得与新的生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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