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无法照亮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在那些被遗忘的、滋生罪恶的缝隙里。
城北，一片待拆迁的旧城区。
狭窄的巷道如同迷宫，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乱七八糟的涂鸦。
空气中常年弥漫着垃圾腐烂和劣质油烟混合的酸臭味。
这里鱼龙混杂，租金低廉，聚集了大量的外来务工人员、无业游民，以及……
像赵刚这样的赌徒。
一间不足十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的出租屋里，烟雾缭绕，地上扔满了烟头、泡面桶和空啤酒罐。
赵刚双眼赤红地坐在一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前，死死盯着屏幕上闪烁的非法境外赌博网站界面。
“庄！庄！庄！他妈的开庄啊！”
他嘶哑地低吼着，手指因为紧张而痉挛般地敲击着油腻的桌面。
屏幕上，一个神似金橙的性感荷官在线发牌。
“快啊！！！”
赵刚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液。
“闲……闲赢……”
他喃喃自语，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下去，脑袋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又输了。
最后一点本钱，也没了。
巨大的绝望和懊悔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狂热，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地扫视着这个家徒西壁、肮脏不堪的狗窝。
墙上贴满了各种歪歪扭扭的“发财符”和“赌神秘籍”，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讽刺。
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他不仅输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输光了从老家父母那里骗来的、说是要做小生意的“启动资金”。
还欠下了“龙哥”那边整整十五万的高利贷！
想起“龙哥”，赵刚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龙哥是这一片放贷的地下钱庄头目，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他手下的“清理者”，专门负责“处理”还不上钱的赌鬼和老赖，手段极其残忍。
上次有个欠了五万块跑路的，被抓回来时打断了一条腿和三根肋骨，差点没救过来。
十五万！利滚利下去，很快就能变成二十万、三十万！
他拿什么还？
他去偷去抢也弄不来这么多钱！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手，翻遍所有口袋和抽屉，只找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加起来不到二十块。
连吃顿像样的饭都不够。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一个没有存储的陌生号码，但赵刚一眼就认出来，那是龙哥手下马仔常用的号！
他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铃声固执地响着，如同催命符。
他不敢接。
铃声停了。
几秒钟后，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赵刚，钱准备好了吗？龙哥让你晚上十点，老地方见。别耍花样，不然你知道后果。: )】
最后那个笑脸符号，看得赵刚头皮发麻，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晚上十点……老地方……
那就是拆迁区深处那个废弃的旧水泥厂！
那是龙哥他们经常“处理”事情的地方！
他们不是要他去谈！他们是准备要对他下手了！杀鸡儆猴！
巨大的恐惧瞬间击垮了赵刚。
他噗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头，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完了！死定了！这次死定了！
求饶？
没用！龙哥他们只认钱。
跑路？能跑到哪里去？
身份证早就押给龙哥了，身上一分钱没有，天下之大，根本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报警？
别说警察管不管这种烂事，就算管了，把他抓起来，等出来的时候，龙哥的人肯定会在门口“接”他，到时候死得更惨！
绝望！彻彻底底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绝望！
他后悔了！
早知道会有今天，他绝对不会沾上赌博！
绝对不会去借高利贷！
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如同他不断沉入深渊的心。
晚上九点半。
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赵刚如同行尸走肉般爬起来，眼神空洞。
他知道自己必须去，不去的话，可能连今晚都活不过，龙哥的人会首接找到这出租屋里来。
他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门，走下吱呀作响的楼梯，融入外面昏暗的夜色。
晚风吹在他脸上，冰冷刺骨。
他缩着脖子，双手插在空空如也的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拖延着走向那个注定悲惨的结局。
他走过灯光昏暗的小巷，走过还在营业的、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大排档，走过那些其乐融融的家庭窗前……
这一切的温暖和生机，都与他无关。
他像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
最终，他还是走到了那片废弃的水泥厂区域。
残破的厂房如同埋伏起来的怪物，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空气中弥漫着水泥灰味道。
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破洞厂房的呜咽声，更添几分阴森。
他走到最大的那个厂房门口，里面漆黑一片，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他停下脚步，双腿如同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
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冰凉，牙齿咯咯作响。
就在这时，厂房深处的黑暗中，亮起了几道手电筒的光束，粗暴地打在他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赵刚，你他妈还真敢来啊？”
几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露出狰狞纹身、身材壮硕的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龙哥手下最得力的“清理者”之一，外号“狂龙”的打手。
他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划到嘴角的狰狞伤疤，笑起来格外恐怖。
他们手里都拿着东西——不是棍棒，而是更专业的、闪着寒光的蝴蝶刀和裹着钢丝的拳刺！
赵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们连家伙都准备好了，根本就没打算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
“狂……狂龙哥……再……再宽限几天……我一定想办法……”
赵刚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宽限几天？”狂龙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手中的蝴蝶刀灵活地翻转着，发出令人心悸的唰唰声。
“龙哥的规矩你不知道？今天这钱要是不到账，就用你身上的零件抵债！
一只手五万，一条腿八万，你自己算算，够不够抵你那十五万？”
他身后的几个打手也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围了上来，封死了赵刚所有的退路。
赵刚被逼得连连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厂房铁门上，无路可退。
绝望的泪水混合着冷汗流了下来。
他看着眼前这几个面目狰狞、手持凶器的壮汉，知道自己今晚在劫难逃了。不死也得残废！
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弯腰想从旁边空隙钻出去逃跑！
“妈的！还想跑？”狂龙骂了一句，反应极快，一脚狠狠踹在赵刚的肚子上！
“呃啊！”
赵刚惨叫一声，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满是碎石和灰尘的地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痛得他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嗽干呕。
“给老子废了他！”
狂龙不耐烦地一挥手。
几个打手立刻围了上来，冰冷的拳刺和刀锋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赵刚蜷缩在地上，看着逼近的死亡阴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无边的绝望。
完了！
彻底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哒。”
一个轻微的、仿佛响指般的声音，极其突兀地，在空旷寂静的厂房里响起。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
狂龙和打手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惊疑不定地环顾西周。
“谁？谁在那儿？”
狂龙厉声喝道，握紧了手中的刀。
没有人回答。
只有厂房最深处的阴影，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加浓郁了。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那片浓郁的阴影开始扭曲、拉伸，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从中……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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