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雍宫的晨光总是来得迟些，琉璃瓦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映着初升的朝阳，晕出一层暖金。林心珩坐在御书房的窗边，指尖轻轻拂过案上摊开的舆图，目光落在西北方那片标注着“西域”的空白处——那里画着几缕虚线，是她前几日与苏承、萧策商议时，凭着商旅口述勾勒的商路雏形。
“陛下，西域的舆图虽粗略，但若能打通这条商路，不仅能换得良种马、药材，还能让大靖的丝绸、茶叶走出国门，让西域知道我大靖并非只有战乱，还有这般锦绣物产。”苏承的声音仿佛还在耳畔，那时他虽己染了咳疾，说起通商却眼里发亮，“当年先父曾随商队去过楼兰，说那里的人见了丝绸，都惊叹是‘天上的料子’，若能常通有无，定能减少边境摩擦。”
林心珩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楼兰”二字上顿住。苏承己归乡养病，如今朝堂上虽有寒门官员支撑，却少了个能与她这般畅聊“长远计”的人。她抬手召来绿萼，声音温和：“去将户部备好的丝绸、茶叶取两匹来，再传旨给鸿胪寺，让他们选三名精通西域语言、行事稳妥的使者，今日午后便来御书房见朕。”
绿萼应了声“是”，转身时忍不住多嘴：“陛下，西域路途遥远，且多是荒漠戈壁，使者此行怕是艰险，要不要多派些护卫？”
林心珩抬头看她，眼底带着几分笑意：“艰险是自然，但比起当年流民啃树皮、士兵饿肚子，这点险又算什么？”她顿了顿，目光又落回舆图，“再说，通商不是打仗，带着刀剑去，反而会让西域部落警惕。让使者多带些大靖的特产，以诚意待人，比护卫管用。”
午后的御书房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案上的丝绸与茶叶上。三名使者身着青色官服，恭敬地站在阶下，为首的是鸿胪寺少卿陈默——他曾随父亲在西域经商多年，不仅会说楼兰、龟兹语，还懂当地的风俗礼仪。
“陈少卿，朕此次派你们去西域，并非为了彰显大靖的威势，而是为了‘互利’二字。”林心珩拿起一匹水绿色的丝绸，轻轻展开，阳光落在上面，丝线织就的缠枝莲仿佛活了过来，“你看这丝绸，大靖百姓织得顺手，却少了西域的良马；西域有良马，却缺了这般细软的料子。若能开通商路，让百姓各取所需，比打十场仗都能让边境安定。”
陈默看着那匹丝绸，眼中泛起熟悉的光，躬身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幼时在楼兰，曾见当地贵族用十匹骆驼换一匹中等丝绸，若能常通，不仅能让大靖获利，还能让西域部落感念陛下的仁德。只是……”他话锋微顿，带着几分犹豫，“西域部落众多，有些部落与匈奴素有往来，怕是会对我大靖的使者心存戒备。”
林心珩闻言，从案上拿起一小罐茶叶，递给陈默：“这是江南新采的雨前茶，你带几罐去，见了部落首领，便说这是大靖皇帝亲手选的‘待客礼’。至于与匈奴往来的部落，你不必急着说服，只需告诉他们——大靖的商路，对所有愿意以礼相待的部落开放，若他们愿来，我们便以茶相待；若不愿，我们也不勉强。”
她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量，陈默接过茶叶，鼻尖萦绕着清新的茶香，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他忽然想起去年南境平叛时，陛下亲赴庐江，与流民同挖渠的模样——这位女帝，从不靠威势压人，却总能用最实在的诚意打动人心。
“臣明白了。”陈默躬身行礼，“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带着大靖的诚意去见西域各部落，定不辱使命。”
林心珩点头，又叮嘱道：“路上若遇困难，不必硬撑，安全为重。朕己让工部为你们准备了最好的驼队，还备了足够的干粮和水囊，若实在无法前行，便先回朝，我们再从长计议。”
三名使者听着这话，心中都泛起暖意——他们本以为出使西域是件苦差，却没想到陛下不仅考虑周全，还这般体恤下属。三人再次躬身行礼，齐声应道：“臣等遵旨！”
使者出发那日，林心珩没有去城门口送行，只是站在御书房的城楼上，望着远方的尘土。绿萼陪在她身边，轻声道：“陛下，陈少卿经验丰富，定能顺利归来。”
林心珩望着天际，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却不自觉地攥紧了栏杆。她不是不担心，只是身为帝王，不能将担忧挂在脸上。她想起萧策曾说“北境的安定，需靠实力与诚意并重”，如今这西域商路，便是“诚意”的试金石。若能成，大靖便多了一条“安邦路”；若不成，至少也让西域知道，大靖并非好战之邦。
日子一天天过去，御书房的舆图上，西域的空白处渐渐被使者传回的消息填满——陈默先到了楼兰，楼兰王见了丝绸与茶叶，当即答应“愿与大靖通商”；接着是龟兹，龟兹王不仅同意，还提出“愿派使者随陈少卿回上雍，签订正式协议”；就连与匈奴素有往来的疏勒部落，也松了口，说“愿先派商队试探，再议后续”。
每收到一封书信，林心珩都会在舆图上做个小标记，那些小小的红点，渐渐连成了一条从大靖通往西域的细线。苏承从家乡发来的书信里，还特意提及“若西域商路开通，可将江南的丝绸运到西域，再从西域换得良马，送到北境，这样既省了长途运输的麻烦，还能让南北互通”——林心珩看着信，忍不住笑了，苏承虽归乡，却仍记挂着朝堂的事。
这日午后，林心珩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忽然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绿萼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陛下！陈少卿回来了！还带着楼兰和龟兹的使者，此刻正在宫门外求见！”
林心珩手中的笔顿住，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放下笔，起身道：“快，宣他们进来！”
不多时，陈默带着两名身着异域服饰的使者走进御书房。楼兰使者穿着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金色的腰带，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盘；龟兹使者则穿着红色的短褂，腰间挂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小刀。两人见到林心珩，虽带着几分好奇，却还是按照大靖的礼仪，躬身行礼：“楼兰（龟兹）使者，见过大靖皇帝陛下。”
林心珩笑着抬手：“两位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坐。”她示意绿萼奉茶，目光落在楼兰使者手中的玉盘上——盘中放着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陛下，这是我们楼兰王送给您的‘见面礼’。”楼兰使者拿起夜明珠，递到林心珩面前，“楼兰王说，大靖的丝绸比这夜明珠还美，这颗珠子，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愿大靖与楼兰永世友好。”
林心珩接过夜明珠，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她笑着道：“请替朕谢谢楼兰王。大靖也有礼物送给两位国王，稍后鸿胪寺会将丝绸、茶叶送到使馆，还望两位使者带回。”
寒暄过后，陈默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此次出使西域，各部落均愿与大靖开通商路，楼兰和龟兹的使者，便是来与我大靖签订正式通商协议的。只是……”他话锋微顿，脸上的喜色淡了几分，“臣在回程时，听闻商路途经的‘黑风寨’，常有山贼劫掠过往商队，去年有一支西域商队，不仅货物被抢，还有几名商人被山贼所杀。”
林心珩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指尖轻轻着手中的夜明珠。她想起使者出发前，自己叮嘱“以诚意待人”，却忘了商路之上，除了友好的部落，还有拦路的山贼。若不能解决黑风寨的问题，即便签订了协议，商队也不敢轻易上路。
“黑风寨……”林心珩轻声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落在舆图上那处标注着“黑风山”的地方，眼底泛起几分冷意，“看来，要开通商路，得先清了这拦路虎才行。”
陈默看着陛下的神色，连忙道：“陛下，黑风寨山势险峻，山贼人数众多，若要清剿，怕是需要派重兵才行。”
林心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舆图，指尖在黑风山的位置轻轻点了点。她想起萧策曾说“北境的骑兵擅长山地作战”，但北境需守边防，不能轻易调动。她又想起工部正在打造的新式弩箭，若是派一支擅长突袭的队伍，或许能一举拿下黑风寨。
“此事朕知道了。”林心珩抬眸，目光落在陈默身上，“你先带两位使者去使馆休息，待明日，朕再与百官商议清剿黑风寨的事。至于通商协议，待解决了山贼，我们再正式签订不迟。”
陈默躬身应道：“臣遵旨。”
待三人离开后，御书房里恢复了安静。林心珩走到舆图前，指尖再次落在西域的商路上——这条路上，有丝绸的柔光，有茶叶的清香，却也藏着山贼的刀光。她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丝毫退缩的念头。
当年南境的水患、北境的断粮，比这黑风寨的山贼更难对付，她都一步步走过来了。如今这商路，是大靖走向盛世的“必经路”，哪怕前面有再多的拦路虎，她也必须一一清除。
窗外的夕阳渐渐西沉，金色的余晖洒在舆图上，将那条通往西域的细线染得格外明亮。林心珩抬手，轻轻拂过舆图上的“黑风寨”，低声道：“等着吧，这条商路，朕定会打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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