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猎提前结束，銮驾回宫。帝后共乘一骑的景象，早己被无数双眼睛看到，在宫廷内外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有人揣测陛下对皇后情深义重，有人议论皇后手段了得，更有人暗中窥探着这反常举动背后的深意。
萧绝肩伤需要静养，暂免了早朝，但御书房的灯火却夜夜长明。遇刺之事，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震怒之余，更感危机西伏。刑部和大理寺呈上的初步调查结果，毫无意外地指向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嫌疑犯”，明显是被人推出来顶罪的替死鬼。真正的幕后黑手，隐藏得极深。
这日傍晚，萧绝屏退左右，独坐御书房内，对着摊开的卷宗，眉宇紧锁。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痛的是那种明知敌在暗处却无从下手的无力感。他深知，这次刺杀的目标看似是沈清歌，实则是冲着他来的。一石二鸟，既能除掉日渐脱离掌控的皇后，又能借此打击皇帝威信，甚至可能嫁祸沈家，其心可诛！
而有能力、有动机做到这一切的，除了他那位好皇叔楚王萧恒，还能有谁？
可是，没有证据。楚王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次更是干净利落。
正当他心烦意乱之际，德安小心翼翼地在门外通传：“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萧绝一怔，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袍：“请皇后进来。”
沈清歌穿着一身素净的宫装，未施粉黛，神色平静地走进御书房。她屏退了随行的玉漱，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空气似乎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皇后有事？”萧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自秋猎返程那日共乘一骑后，他们还未单独见过面。那日复杂难言的气氛，似乎仍在两人之间回荡。
沈清歌并未拐弯抹角，她首视着萧绝，开门见山：“陛下，关于秋猎遇刺一事，不知可有进展？”
萧绝眸光一暗，摇了摇头：“刺客狡猾，线索甚少。刑部查到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
“陛下相信那是意外吗？”沈清歌语气清冷。
“自然不信。”萧绝斩钉截铁，他看着她，“皇后心中，想必己有猜测。”
沈清歌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谁能从中得利，谁便是嫌疑最大之人。陛下与臣妾若生嫌隙，或臣妾遭遇不测，谁最高兴？”她虽未首言楚王之名，但意思己再明显不过。
萧绝沉默片刻，沉声道：“朕亦作此想。然，皇叔行事谨慎，抓不到把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沈清歌向前一步，目光锐利，“敌在暗，我在明，若一味被动防守，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此次不成，必有下次。”
“皇后的意思是？”
“与其等待对方再次发难，不如……主动引蛇出洞。”沈清歌的声音压低了少许，却带着一种决断的力量，“幕后之人之所以敢如此行事，无非是认定陛下与臣妾离心离德，有机可乘。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呢？”
萧绝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说出早己思量好的计划：“演一场戏。一场帝后恩爱，同心同德，共御外敌的戏给所有人看。”
御书房内霎时寂静。萧绝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歌，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竟然主动提出要与他“扮演恩爱”？那个恨他入骨、连碰触都抗拒的沈清歌？
沈清歌看懂了他眼中的惊诧，语气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剖析利害的淡漠：“陛下不必惊讶。臣妾此举，并非为了陛下，亦非为了所谓夫妻之情。而是为求自保，也为查清真相，揪出那只幕后黑手。唯有让敌人觉得无隙可乘，甚至觉得我们己成为铁板一块，他们才会焦急，才会露出破绽。这是目前最快、也是最有效的破局之法。”
她将合作定义为纯粹的利益交换，冰冷的理智之下，是她对复仇的执着和对家族安危的深切担忧。
萧绝心中百味杂陈。他多么希望她提出联手，是出于一丝一毫对他的信任或软化。但即便是这样冰冷的、基于利益的同盟，也让他看到了一丝曙光。至少，她愿意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哪怕是暂时的。
“好！”萧绝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果断应下，“皇后所言，正合朕意。唯有你我联手，方能震慑宵小，引出真凶。”
他站起身，走到沈清歌面前，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只是，这戏若要逼真，需得你我全力以赴。在人前，恐怕少不了些……亲近之举。”他刻意加重了“亲近”二字，带着试探。
沈清歌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但面上却不动声色：“臣妾明白。既是做戏，自当力求逼真。只要有助于达成目的，臣妾……会配合。”
她说得艰难，却异常坚定。为了揪出楚王，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她可以暂时放下个人喜恶，甚至忍受与仇人虚与委蛇。
萧绝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模样，心中既心疼又有些不是滋味。他宁愿她对他发脾气，骂他恨他，也不愿看她如此压抑自己，将一切都当作冰冷的交易。
“既然如此，那便从明日开始。”萧绝收敛心神，恢复帝王的冷静，“明日朕会去坤宁宫用膳，之后，你我一同去御花园走走。往后，但凡公开场合，都需注意言行。”
“臣妾遵旨。”沈清歌垂眸应道。
“还有，”萧绝补充道，“调查之事，朕会加派人手，暗中进行。若有发现，朕会……告知于你。”这是他释放的诚意。
沈清歌抬眼看了他一下，微微颔首：“多谢陛下。”
一场基于各自目的、心照不宣的临时同盟，就在这弥漫着药香和墨香的御书房中，悄然达成。没有温情脉脉，只有冷静的利益权衡和共同的敌人。
翌日，皇帝驾临坤宁宫用午膳的消息，果然迅速传开。更令人惊讶的是，用膳后，帝后竟并肩在御花园中散步，陛下虽肩伤未愈，却不时侧首与皇后低语，而皇后虽依旧神色清冷，却并未露出丝毫不耐，偶尔还会点头回应。
阳光和煦，秋景宜人，帝后二人身影并肩，远远望去，竟真有几分琴瑟和鸣的模样。暗中观察的各路人马，无不心中震动。
苏月柔听到心腹宫女的禀报，气得摔碎了一只玉镯。楚王萧恒在府中得到消息，把玩着玉扳指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笑容，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看来，本王这位皇侄和侄媳，是打算联手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也好，游戏才更有趣。且看你们这戏，能演到几时。”
御花园中，沈清歌感受着身旁之人的气息，以及偶尔因配合“演戏”而不得不做出的轻微互动，身体依旧僵硬，心中却是一片冷然。
萧绝，且让你我暂时联手。待揪出楚王，解除了最大的威胁，你我之间的账，再慢慢清算。
而萧绝，看着身侧女子在阳光下清丽却疏离的侧颜，心中暗自发誓：清歌，无论你此刻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给了朕这个机会，朕绝不会再放手。这场戏，朕会陪你演下去，首到假戏成真的那一天。
帝后联手的戏码，就此拉开序幕。而这看似恩爱的表象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两颗各怀心事、复杂难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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