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的窗户糊着破旧的油纸，被夜风刮得“哗啦”作响，漏进来的风带着冬日的寒气，却吹不散屋内马灯映出的暖光。华帝骨将最后一块干草铺在地上，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转过身时，发现权簿威正靠在墙角，眼神发怔地盯着手里的日军军火名单，肩膀上的新包扎的纱布又渗出了一点血迹——刚才整理干草时，他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怎么不坐着？”华帝骨走过去，扶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让他坐在干草堆上，“伤口又疼了？”
权簿威回过神，摇了摇头，将名单叠好，放进怀里贴身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没事，老伤了，比这更疼的都受过。” 他顿了顿，看向华帝骨沾了灰尘的袖口，伸手替他掸了掸，指尖不经意触到他的手腕，两人皆是一怔，又快速移开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还有不易察觉的温柔。
华帝骨转身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搪瓷缸，从外面的雪堆里舀了点雪，放进生锈的铁炉里——炉子里还有点残留的炭火，他吹了吹，炭火重新燃起一点微光，雪水在搪瓷缸里慢慢融化，冒着细小的白汽。“喝点热水吧，你流了不少血，得补充点水分。”
权簿威接过搪瓷缸，指尖触到温热的缸壁，心里暖暖的。他看着华帝骨蹲在炉边，专注地添着炭火，马灯的光落在他的发顶，映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侧脸的轮廓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这个总是冷静克制的医生，此刻像个普通的年轻人，在乱世里为他煮一杯热水，这样的画面，是他从未奢望过的温暖。
“以前在司令部，我总觉得，这辈子就这样了，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死在刑讯室里。”权簿威突然开口，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家里人……在我十岁那年，都死在了日军的手里，只有我逃了出来，被一个老卫兵养大。后来老卫兵也死了，我就只剩自己了，从来没人给我煮过热水，没人给我处理过伤口，更没人……在乎我疼不疼。”
华帝骨添炭火的手顿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他知道权簿威心狠手辣，却不知道他背后有这样的过往——那个总是冷硬如冰的警备处长，原来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原来他的狠辣，只是保护自己的外壳。“我留学的时候，在国外的医院实习，看到很多难民，他们和江城的百姓一样，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华帝骨轻声说，“那时候我就想，等我回国，一定要用我的医术，救更多的人，让他们不用再受战乱之苦。可回来才发现，光有医术，根本不够，还要有对抗黑暗的勇气。”
权簿威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欣赏：“你比我勇敢。我曾经以为，只要变得够强，够狠，就能保护自己，就能报仇，可后来才发现，我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想起了救济点的百姓，想起了华帝骨失望的眼神，想起了那些死在日军和石家手里的无辜者，心里的愧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华帝骨从帆布包里拿出两个红薯——是昨天权簿威在百乐门附近买的，剩下的两个，他一首放在怀里捂着，现在还有点温热。他递一个给权簿威：“先吃点垫垫肚子，老周明天早上才来，今晚只能委屈你了。”
权簿威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嘴里化开，心里却有点发酸。他这辈子吃过山珍海味，却觉得这平凡的红薯，比任何珍馐都好吃——因为这是华帝骨递给他的，是在乱世里，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温暖的东西。“你也吃。” 他把红薯掰成两半，递给华帝骨一半，“一起吃，才甜。”
华帝骨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红薯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却甜不到心里。他看着权簿威苍白的脸，看着他肩膀上的伤口，看着他眼里的真诚，突然想起了老周说的话——“你们的身份对立，就算现在心意相通，回到江城，还是要面对现实”。是啊，现实像一道鸿沟，横在他们之间，就算此刻再温暖，回到江城后，他是“晓光”的核心成员，权簿威是警备处长，他们依旧是敌人。
“权簿威，”华帝骨放下红薯，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我们回到江城后，该怎么办？你杀了川口，石家肯定不会放过你，司令部的上峰也会追究你的责任。”
权簿威的动作顿了顿，他当然知道回去后的危险，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破坏这份难得的平静。“先不想这些。”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华帝骨的头发，动作自然又温柔，“今晚，我们只当是两个普通的人，躲在破屋里避寒，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华帝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权簿威是在回避，可他也不想追问——他想抓住这短暂的平静，哪怕只有一晚，也想暂时忘记身份和立场的对立，只做华帝骨，而不是“晓光”的成员；权簿威也只是权簿威，而不是警备处长。
夜渐渐深了，炉子里的炭火慢慢熄灭，只剩下马灯还在燃烧，昏黄的光摇曳着，照亮了破屋里的一切。权簿威靠在墙角，渐渐睡着了，眉头却依旧皱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嘴里喃喃地念着“别杀他们……别杀我家人……”
华帝骨听到了，心里一疼。他走到权簿威身边，蹲下身，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伸手轻轻抚平——这个总是用狠辣伪装自己的人，心里藏着这么多的痛苦和恐惧。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件厚厚的大衣，是老周给他准备的，他轻轻盖在权簿威身上，生怕吵醒他。
权簿威似乎感觉到了温暖，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像是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华帝骨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满是复杂——他想就这样一首看着他，想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明天太阳升起，他们就要回到江城，回到那个充满危险和对立的世界，到时候，他们可能又要变成“敌人”，甚至可能拔刀相向。
马灯的光渐渐暗了下来，油快用完了。华帝骨靠在另一堵墙上，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圣心医院见到权簿威的情景，那个拿着枪抵住他太阳穴的男人，眼神冷得像冰；想起了在百乐门，权簿威为他挡流弹的瞬间，那个总是冷硬的人，却愿意为他冒险；想起了刚才在破屋里，权簿威替他掸灰尘的动作，那个孤独的人，却愿意对他流露温柔。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里暖暖的，却又带着一丝伤感。他知道，自己己经深深爱上了这个男人，爱上了他的冷硬，爱上了他的脆弱，爱上了他的温柔，可他们的身份和立场，却不允许他们相爱。
“权簿威，”华帝骨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梦呓，“如果没有战乱，如果没有身份对立，我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窗外的夜风依旧在刮，吹得油纸窗户“哗啦”作响，像是在为这个乱世里的爱情，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天快亮的时候，马灯彻底熄灭了，破屋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微光，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华帝骨睁开眼睛，看向权簿威，他还在睡着，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柔和的轮廓。
华帝骨站起身，轻轻叫醒权簿威：“天亮了，我们该走了，老周应该快到了。”
权簿威缓缓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迷茫，看到华帝骨，才渐渐清醒过来，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好。” 他站起身，拿起盖在身上的大衣，递给华帝骨，“穿上吧，早上冷。”
华帝骨接过大衣，披在身上，感受到了上面残留的体温，心里暖暖的。两人收拾好东西，拿着布防图和名单，走出破屋——外面的雪己经停了，阳光洒在雪地上，泛着耀眼的光，远处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是老周来了。
权簿威看着华帝骨，眼神里满是不舍，却又带着一丝坚定：“我先回司令部，处理完亲信的事，就去找你。你在安全屋等我，一定要等我。”
华帝骨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你一定要小心，别出事。”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权簿威伸手，轻轻抱了抱华帝骨，动作很快，却很用力，像是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等我。”
说完，权簿威转身，朝着与老周汽车相反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里。华帝骨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他知道，这个拥抱，是短暂温情的结束，也是现实对立的开始。回到江城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更残酷的挑战和更艰难的抉择，而这份在破屋里滋生的爱情，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现实的考验。
老周的汽车停在面前，司机下车喊道：“华先生，快上车吧，我们得在司令部的人发现之前，回到安全屋。”
华帝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伤感，转身走上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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