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医院后院的阁楼里，常年弥漫着消毒水与草药混合的气味。华帝骨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指尖轻轻搭在权簿威的腕间，感受着那微弱却逐渐平稳的脉搏，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窗外的雨下了整整一夜，雨滴顺着屋檐滑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压抑的清晨伴奏。
阁楼是医院的秘密据点，只有少数“晓光”成员知晓。昨夜王队长带着权簿威的亲信拼死突围，将重伤的两人送到这里时，权簿威己经陷入深度昏迷，胸口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纱布，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薄纸。华帝骨几乎一夜未眠，清创、换药、注射抗生素，用尽所有医术守护着这个为他舍命的男人。
“咳……咳咳……”权簿威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眉头紧锁，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华帝骨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垫上柔软的靠枕，另一只手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别急，慢慢咳，把痰咳出来就好了。”华帝骨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经过昨夜的抢救，他自己也因失血和体力透支而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却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权簿威身边。
权簿威咳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地落在华帝骨身上，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帝骨……你……没走……”
“我不走。”华帝骨拿起一旁的温水，用小勺轻轻喂到他嘴边，“我说过要守着你，等你好起来。”
权簿威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眼神里满是眷恋与心疼：“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没休息……”
“我没事，你别担心。”华帝骨避开他的目光，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经意触到他冰凉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你现在要好好养伤，其他的事都不用管。”
权簿威却固执地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我……都知道……石沐媛的人……还在搜捕我们……你留在这……太危险……”
“有‘晓光’的同志和你的亲信守着，不会有事的。”华帝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他当然知道危险，石沐媛恨他入骨，权簿威重伤昏迷，只要被发现，他们两人都难逃一死。可他不能走，他走了，谁来救权簿威？谁来守着这个说要和他一起种桂花树的男人？
权簿威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虚弱地笑了笑：“别……骗我……我知道……你为难……一边是‘晓光’……一边是我……”
华帝骨的心脏猛地一疼，他别过脸，不敢看权簿威那双澄澈的眼睛——是啊，他太难了。权簿威是警备处长，是国民党的人，是“晓光”明面上的敌人；可他也是为了救自己而身受重伤的爱人，是那个在破屋里诉说童年惨状、眼底藏着无尽孤独的男人。立场与情感像两把锋利的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痛不欲生。
“别想这些了，好好休息。”华帝骨抽回手，转身去整理桌上的药品，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可指尖的颤抖却出卖了他——他想起救济点被查封时，那些百姓绝望的眼神；想起“晓光”的同志为了掩护他撤离而牺牲的画面；想起老周说的“布防图关乎江城百姓的安危”，每一个画面都让他愧疚不己。
他是“晓光”的核心成员，肩负着拯救百姓、对抗黑暗的使命；可他也是华帝骨，是一个会为了爱人的安危而不顾一切的普通人。他该如何在使命与爱情之间抉择？该如何面对那些因权簿威的身份而受难的同志？该如何说服自己，爱上一个“敌人”不是背叛？
“帝骨……”权簿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恳求，“别……因为我……为难自己……若是……组织需要你……你就……走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华帝骨的脚步顿住，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药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猛地回头，看着权簿威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深藏的不舍与体谅，心里的防线瞬间崩塌：“你明明知道我不能走！你为我挡子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让我走？你说爱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让我走？权簿威，你别这么懂事，我会心疼的……”
权簿威的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容，眼神里满是温柔：“因为……我爱你……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让你因为我……背叛自己的信仰……”
“可我己经背叛了……”华帝骨哽咽着开口，声音里满是痛苦，“我因为你，拒绝归队；因为你，搁置了布防图的任务；因为你，让‘晓光’的同志陷入危险……权簿威，我是不是很自私？是不是忘了自己的使命？”
权簿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比刀割还疼。他想伸手擦掉华帝骨的眼泪，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艰难地开口：“不……你没有……自私……信仰不是……要你放弃……所有情感……而是……要你守住……内心的善良……你救我……不是背叛……是守住了……医者的初心……是守住了……人性的温暖……”
就在这时，阁楼的门被轻轻推开，老周端着一碗熬好的米粥走进来，看到屋内的景象，脚步下意识地顿住。华帝骨立刻擦干眼泪，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老周，你来了。”
“华先生，该给权处长喂粥了。”老周将粥碗放在桌上，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权簿威，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组织那边传来消息，日军的先头部队己经逼近江城，布防图必须尽快解读完毕，制定防御计划。总部让我问你，什么时候能归队？”
华帝骨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拿起手术刀救死扶伤，也曾握起枪保护同志，可现在，却连做出一个决定都如此艰难。“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归队，意味着要丢下重伤的权簿威，他放心不下；不归队，意味着要辜负组织的信任，辜负江城百姓的期望。
“老周，能不能……再给我几天时间？”华帝骨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等权簿威的伤势稳定一些，我立刻归队，一定把布防图的事情处理好。”
“几天？”老周皱紧眉头，语气沉重，“华先生，日军不会给我们几天时间！现在每多耽误一分钟，就有更多百姓面临危险！权处长是警备处长，是我们的敌人，你不该为了他，置组织的使命和百姓的安危于不顾！”
“他不是敌人！”华帝骨猛地提高声音，眼神里满是坚定，“他从未主动伤害过‘晓光’的同志，这次更是为了救我和掩护大家撤离而身受重伤！老周，他也是人，他也有自己的苦衷，不能因为他的身份，就否定他所有的付出！”
“苦衷？”老周冷笑一声，“他的苦衷，就是拿着枪指着我们同志的头？就是查封我们的救济点，让百姓无家可归？华先生，你醒醒吧，他是国民党的行动处长，我们是地下党，我们之间注定是敌人，没有任何调和的余地！”
“不是这样的！”华帝骨想要解释，却被权簿威的声音打断。
“老周同志……说得对……”权簿威靠在枕头上，脸色因激动而泛起一丝潮红，“我是……警备处长……是你们的敌人……华帝骨……你别因为我……耽误了大事……归队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你都这样了，怎么照顾自己！”华帝骨回头看向他，眼眶通红，“我不走，我说什么都不走！布防图的事情，我可以远程协助，我可以把解读出来的信息传给你们，但我不能丢下你！”
“华先生！”老周的语气变得严厉，“你这是在感情用事！‘晓光’的使命不是儿戏，江城百姓的性命不是儿戏！你若是执意如此，就是在背叛组织，背叛所有信任你的同志！”
“背叛？”华帝骨苦笑一声，眼泪再次掉了下来，“我救死扶伤，是背叛吗？我守护自己爱的人，是背叛吗？老周，我知道组织的使命重要，可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己的情感，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做不到为了所谓的‘大局’，放弃一条鲜活的生命，放弃我唯一的爱人！”
阁楼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淅沥沥。老周看着华帝骨决绝的眼神，看着床上虚弱却坚定的权簿威，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华帝骨的为人，知道他不是故意要背叛组织，只是在使命与爱情之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罢了。”老周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无论权处长的伤势如何，你都必须归队。这是总部的命令，我不能再通融了。”
华帝骨点了点头，声音哽咽：“谢谢你，老周。”
“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一个敌人，毁了自己的前途。”老周拿起桌上的药箱，“这是总部送来的最新抗生素，你好好照顾权处长，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老周离开后，阁楼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华帝骨走到床边，拿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粥，用小勺轻轻搅动，眼泪却一滴接一滴地落在粥碗里。
“别……哭了……”权簿威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能……让你这样……在乎我……我己经……很满足了……”
华帝骨放下粥碗，俯身抱住他，动作轻柔得生怕碰疼他的伤口：“权簿威，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中枪，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不会成为石沐媛和上峰的眼中钉。”
“傻瓜……”权簿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里满是温柔，“能为你……受这些伤……我心甘情愿……从我第一次……在圣心医院见到你……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栽在你手里了……”
华帝骨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微弱的心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里的挣扎与痛苦却丝毫未减。他知道，三天后的归队，意味着他要再次面对与权簿威的立场对立；意味着他要在组织的使命与爱人的安危之间，做出更艰难的抉择；意味着他可能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守护在他身边。
“权簿威，”华帝骨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确定，“等你伤好了，我们……能一起离开江城吗？离开这个充满仇恨和对立的地方，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小镇，种上桂花树，做你爱吃的桂花糕，过平静的日子。”
权簿威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憧憬，随即又被现实的阴霾笼罩。他轻轻推开华帝骨，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艰难地开口：“我……是警备处长……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日军和石家……不会放过我……‘晓光’……也不会完全信任我……我们……不可能……过平静的日子……”
华帝骨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知道权簿威说的是实话，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没关系，我们可以躲，我们可以去偏远的地方，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再难我都不怕。”
“别傻了……”权簿威的眼神里满是无奈与痛苦，“我的身份……我的过去……就像一道鸿沟……横在我们之间……就算我们能躲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华帝骨……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不值得……为我……被困在这乱世的泥沼里……”
“我不觉得不值得！”华帝骨打断他，眼神里满是坚定，“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泥沼，我也愿意跳进去！权簿威，你别想推开我，这辈子，我认定你了，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权簿威看着他决绝的眼神，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活了二十八年，经历了家破人亡，尝尽了世间冷暖，从未有人像华帝骨这样，不计较他的身份，不在乎他的过去，愿意为他放弃一切，愿意陪他共赴生死。这份深情，他无以为报，只能用余生所有的时光，去守护，去珍惜。
“好……”权簿威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我们……一起走……等我伤好……我们就离开江城……去种桂花树……做桂花糕……过平静的日子……”
华帝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拿起那碗米粥，小心翼翼地喂到权簿威嘴边：“好，我们一言为定。你快好好吃饭，好好养伤，早点好起来，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权簿威小口小口地吃着粥，眼神里满是憧憬。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进阁楼，落在两人身上，带来一丝温暖与希望。可他们都知道，这份希望的背后，隐藏着无数的危险与艰难——石沐媛的追捕，上峰的打压，日军的进攻，“晓光”的使命，每一个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但此刻，他们只想珍惜眼前的时光，只想守护着彼此，只想在这乱世的夹缝中，抓住一丝属于他们的幸福。哪怕这份幸福短暂得像烟火，哪怕未来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他们也愿意为了对方，勇敢地走下去。
华帝骨喂完粥，收拾好碗筷，再次坐在床边，握住权簿威的手。他看着权簿威渐渐沉睡的脸庞，心里默默祈祷：“老天爷，求你保佑他，让他快点好起来，让我们能有机会，一起过平静的日子。无论未来有多难，我都会陪着他，不离不弃。”
(http://www.220book.com/book/M77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