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医院阁楼的木窗半开着，初夏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华帝骨正俯身给权簿威擦拭手臂，温热的毛巾划过苍白的皮肤，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瓷器。权簿威还在浅眠，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胸口的纱布虽仍渗出淡淡的血痕，呼吸却己平稳许多。
“吱呀——”阁楼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打断了这份难得的宁静。华帝骨猛地回头，手心里的毛巾险些滑落——门口站着的是石沐媛，身着一袭月白旗袍，领口袖口绣着细密的银线缠枝纹，手里捏着一把乌木折扇，妆容精致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眼底淬着冰冷的寒意。
她身后跟着两名黑衣保镖，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将阁楼的出口封得严严实实。华帝骨下意识地挡在病床前，像一只护崽的兽，眼神警惕地盯着石沐媛：“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石沐媛没有回答，只是缓步走进阁楼，折扇轻轻敲击着掌心，目光扫过床上昏迷的权簿威，又落回华帝骨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华先生倒是好兴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里儿女情长。”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出去。”华帝骨的声音冷硬，他知道石沐媛的手段，她既然能找到这里，必然己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是不知道“晓光”的同志和权簿威的亲信是否安全。
“出去？”石沐媛轻笑一声，走到桌前，拿起上面放着的一只小巧的桂花糕模具——那是权簿威昏迷前，华帝骨特意托人买来的，想着等他醒来，一起做他念叨了许久的桂花糕。石沐媛的指尖着模具上的纹路，眼神里满是怨毒，“这模具，是权簿威特意让王队长去城南老字号订的吧？他长这么大，除了给他母亲过寿，从未对谁这般上心过，华先生真是好本事。”
华帝骨的心脏猛地一紧，他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石沐媛突然提高声音，折扇“啪”地一声合上，重重拍在桌子上，“权簿威是我的未婚夫！他为了你，违抗上峰命令，与石家反目，甚至不惜自毁前程，这都与我无关？华帝骨，你敢说你心里没有半分愧疚吗？”
她上前一步，逼近华帝骨，眼底的寒意几乎要将人冻伤：“你以为他为什么会中枪？是为了救你！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被上峰打压？是因为你！你以为石家为什么会对‘晓光’步步紧逼？也是因为你！华帝骨，你就是个灾星，是你毁了权簿威的一切！”
“不是这样的！”华帝骨厉声反驳，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权簿威做的选择，都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我没有逼他！”
“心甘情愿？”石沐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是江城警备司令部行动处长，是石家未来的女婿，本该前途无量，却因为你这个地下党，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重伤昏迷，被上峰猜忌，被石家放弃，甚至可能背上通共的罪名！这就是你说的心甘情愿？”
她指着床上的权簿威，语气里满是痛心与愤怒：“你看看他！他以前是什么样子？雷厉风行，心狠手辣，在江城谁不敬畏他三分？可自从遇到你，他变得优柔寡断，变得儿女情长，变得连自己的职责都忘了！华帝骨，你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华帝骨的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石沐媛说的是事实，权簿威的改变，权簿威的牺牲，确实都与他有关。他想起权簿威在破屋里说的“我只是想保护你”，想起他中枪时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想起他昏迷前说的“要一起种桂花树”，每一个画面都让他心如刀绞——他是不是真的像石沐媛说的那样，是个灾星，毁了权簿威的一切？
“你无话可说了？”石沐媛看着他苍白的脸，眼神里满是得意，“华帝骨，你识相的就赶紧离开权簿威，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只要你走，我可以动用石家的势力，保权簿威平安，让他恢复原来的职位，甚至可以放‘晓光’一条生路。”
“你觉得我会信你？”华帝骨抬起头，眼神里满是警惕，“你恨我入骨，怎么可能会放过我和‘晓光’？你不过是想骗我离开，然后对权簿威下手。”
“我骗你？”石沐媛冷笑一声，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华帝骨面前，“你自己看，这是石家与司令部达成的协议，只要权簿威与你断绝关系，乖乖回到石家，上峰就会撤销对他的所有指控，恢复他的职务。我石沐媛想要的，从来都只有权簿威，至于你和‘晓光’，不过是我眼中的蝼蚁，只要不碍我的事，我没必要赶尽杀绝。”
华帝骨拿起文件，手指颤抖着翻开——上面的条款清晰明了，石家以捐赠一批军火为条件，换取司令部对权簿威的宽恕，而核心条件，就是权簿威必须与“通共嫌疑分子华帝骨”彻底划清界限，并且与石沐媛尽快完婚。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原来，只要他离开，权簿威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就能平安无事，就能不用再受这份罪。可他舍不得，他舍不得离开这个为他舍命的男人，舍不得放弃他们之间的约定，舍不得放下这份来之不易的爱情。
“怎么？舍不得？”石沐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里满是嘲讽，“华帝骨，你别太自私了。你留在他身边，只会让他越来越危险，只会让他万劫不复。你口口声声说爱他，难道你的爱，就是看着他去死吗？”
“我没有！”华帝骨的声音哽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只是……只是不想离开他……我们约定好了，等他伤好，要一起离开江城，一起种桂花树，一起过平静的日子……”
“约定？”石沐媛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在这乱世里，你们这种地下党和国民党军官的爱情，本身就是个笑话，还想谈什么约定？华帝骨，你醒醒吧，你们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你的存在，只会是他的拖累，是他的催命符！”
就在这时，床上的权簿威突然发出一声低吟，眉头紧锁，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要苏醒过来。华帝骨立刻擦干眼泪，转身扑到床边，握住他的手，声音急切：“权簿威，你醒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石沐媛看着两人紧握的手，气得浑身发抖，她上前一步，想要拉开华帝骨，却被华帝骨狠狠推开：“别碰他！”
“我碰他怎么了？他是我的未婚夫！”石沐媛也红了眼，她看着权簿威苍白的脸，想起两人年少时的相处——权簿威虽对她冷淡，却也从未如此排斥过她，从未为了谁，这样对她动怒。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爆发，她指着华帝骨，厉声控诉：“华帝骨，你就是个小偷！你偷走了权簿威的心，偷走了他的理智，偷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以为你能永远这样下去吗？我告诉你，只要我石沐媛还在，你就别想和权簿威在一起！”
权簿威缓缓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地落在争吵的两人身上，声音虚弱却坚定：“沐媛……别……为难他……”
石沐媛听到他的声音，身体猛地一僵，回头看着他，眼眶瞬间红了：“簿威，你终于醒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都是因为他！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你知不知道，只要你和他断绝关系，你就能平安无事，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权簿威艰难地转动脖子，看向华帝骨，眼神里满是心疼：“帝骨……别听她的……我不会……让你走的……”
“你看看他！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护着你！”石沐媛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权簿威，对石沐媛喊道，“华帝骨，你看到了吗？他为了你，连自己的前途和性命都可以不要！你就真的忍心，让他因为你，一辈子都活在危险和猜忌中吗？”
华帝骨看着权簿威坚定的眼神，又看着石沐媛愤怒的控诉，心里像是被撕裂成两半——一边是深爱的人，一边是他的前途和平安。他知道，石沐媛说的是对的，他留在权簿威身边，只会让他越来越危险，可他真的舍不得离开，真的不想放弃这份爱情。
“簿威，你别傻了！”石沐媛走到床边，试图握住权簿威的手，却被他避开。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你醒醒吧，你和华帝骨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你们立场对立，身份悬殊，就算你们能躲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石家能给你想要的一切，能保你平安，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
权簿威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愧疚，却依旧坚定：“沐媛……对不起……我爱的人……是帝骨……我不能……对不起他……”
“对不起？”石沐媛苦笑一声，眼泪掉得更凶了，“你对不起的人是我！是石家！当年若不是石家帮你，你以为你能坐上行动处长的位置吗？若不是我喜欢你，你以为你能在江城立足吗？权簿威，你就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她猛地擦干眼泪，眼神里的柔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决绝：“好，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也不逼你。华帝骨，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要么主动离开权簿威，永远消失；要么，我就动用石家的所有势力，不仅要让‘晓光’覆灭，还要让权簿威的所有亲信，都为他的选择付出代价！”
说完，她不再看床上的权簿威，也不再看脸色苍白的华帝骨，转身带着保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阁楼。木门“砰”地一声关上，阁楼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华帝骨和权簿威两人，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压抑与痛苦。
华帝骨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权簿威的掌心，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浸湿了他的手掌。“权簿威，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就不会被石沐媛威胁，就不会连自己的亲信都保不住……”
权簿威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虚弱却温柔：“别……怪自己……是我……自愿的……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付出……一切代价……我也心甘情愿……”
“可是我不甘心！”华帝骨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不想你因为我，失去一切；不想你因为我，被人威胁；不想你因为我，活得这么累……权簿威，或许……石沐媛说的是对的，我离开你，你才能平安无事……”
“不准说这种话！”权簿威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眼神里满是坚定，“我不准你离开我！就算是失去一切，就算是身陷险境，我也要和你在一起！华帝骨，你听着，这辈子，我认定你了，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华帝骨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别担心……石沐媛……不敢对我怎么样……我的亲信……也不会有事……等我伤好……我们就离开江城……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种桂花树……做桂花糕……过我们想过的生活……”
华帝骨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里的痛苦与挣扎渐渐被温暖取代。他点了点头，将脸贴在权簿威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轻声说：“好，我们一起离开，一起过平静的生活。不管未来有多难，我都陪着你，不离不弃。”
权簿威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眼神里满是眷恋与憧憬。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木窗，洒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驱散了些许阴霾。可他们都知道，石沐媛的威胁不是空话，三天后的期限，注定会让他们再次陷入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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