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深夜，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月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在老城区的巷弄里，给斑驳的墙壁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权簿威站在阁楼对面的屋顶上，手里握着一把望远镜，镜片里清晰地映出阁楼窗户里那道熟悉的身影——华帝骨正坐在桌前，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低头擦拭着一把手枪，侧脸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身后跟着十几个亲信，都是当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此刻却个个神色凝重，手里握着枪，枪口对准阁楼的方向，却迟迟没有动静。“处长，动手吧？”身边的小李低声提醒，语气里满是犹豫，“再等下去，天就亮了，林森的人要是来了，就麻烦了。”
权簿威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望远镜，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镜片里的华帝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朝着窗外望去，眼神空洞而冰冷，仿佛早己预知了即将到来的结局。西目相对的瞬间，权簿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想起就在几天前，也是在这个阁楼里，华帝骨还系着围裙，为他煎着金黄的鸡蛋，笑着说“等我们安定了，就去江南看桂花”。
可现在，物是人非。那些甜蜜的过往，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此刻正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让他在“复仇”与“不舍”之间反复拉扯，痛不欲生。“动手。”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记住，留活口，我要亲自审他。”
“是！”小李应了一声，挥手示意身后的兄弟行动。十几个黑影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巷弄，迅速包围了阁楼，将枪口对准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阁楼里的华帝骨听到了动静，却没有丝毫慌乱。他缓缓放下手里的手枪，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些熟悉的身影——都是权簿威的亲信，曾经一起喝过酒、流过血的兄弟，如今却将枪口对准了自己。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委屈与绝望，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砰——”厚重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小李带着几个兄弟冲了进去，枪口对准华帝骨，厉声喝道：“不许动！举起手来！”
华帝骨没有动，也没有举手，只是缓缓转过身，目光越过小李，落在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上——权簿威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身姿挺拔，却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正一步步朝他走来，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寒冰。
“你终于还是来了。”华帝骨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还以为，你会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看看这个曾经我们一起待过的地方。”
权簿威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步的距离，却像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看着华帝骨眼底的冰冷，看着他身上还未愈合的鞭伤（那是他亲手留下的），心里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可嘴上却依旧强硬：“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华帝骨，你背叛组织，出卖兄弟，我现在以警备司令部行动处处长的身份，正式逮捕你！”
“逮捕我？”华帝骨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权簿威，你有什么资格逮捕我？你是凭着石沐媛给你的那些假证据，还是凭着你那被愤怒冲昏的头脑？你口口声声说我背叛兄弟，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所谓的‘证据’，全都是石沐媛的阴谋！你宁愿相信一个一心想置我们于死地的女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不愿意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背叛了谁！”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在权簿威的心上。权簿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眼底的冰冷似乎淡了一丝，可很快又被更深的愤怒取代。他伸手，一把揪住华帝骨的衣领，将他拉近，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语气里满是滔天的恨意：“闭嘴！你还好意思提我们的感情！你用那些虚假的温柔欺骗我，利用我的信任获取情报，然后转身就把我的兄弟们卖给日军，你这种背信弃义的叛徒，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感情！”
衣领勒得华帝骨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权簿威眼底的猩红，看着他强装的冷酷，心里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熄灭了。“我没有欺骗你，也没有出卖兄弟。”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却依旧坚定，“权簿威，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真的一点都不相信我吗？你真的忘了，在废弃砖窑里，你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你真的忘了，在逃亡的路上，你说要带我去江南，过平静的日子；你真的忘了，你受伤时，我不眠不休地照顾你，哪怕自己累倒也心甘情愿……”
“我没忘！”权簿威厉声打断他，眼眶通红，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可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你演出来的！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利用我，为了你的组织，为了你的所谓‘信仰’！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从来都没有！”
他猛地推开华帝骨，华帝骨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在墙上，后腰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可他没有倒下，只是缓缓站首身体，看着权簿威，眼神里没有了哀求，没有了绝望，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死寂：“是，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进权簿威的心脏。他愣在原地，看着华帝骨冰冷的眼神，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我说，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华帝骨重复道，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权簿威的心里，“我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为了获取警备司令部的情报，为了‘晓光’的任务。那些所谓的甜蜜，所谓的约定，全都是我演出来的戏码，你居然真的相信了，权簿威，你真是天真得可怜。”
他故意说着伤人的话，故意装出冷漠的样子，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权簿威彻底死心，才能让他自己彻底断了念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些话时，他的心里有多痛，痛得几乎要裂开。
权簿威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听着他伤人的话语，心里的最后一丝动摇也彻底消失了。他缓缓从腰间掏出一副手铐，一步步走向华帝骨，语气里满是决绝：“好，很好。既然你这么绝情，就别怪我不念旧情。华帝骨，我现在正式逮捕你，跟我回警备司令部接受审判！”
他走到华帝骨面前，伸手就要给华帝骨戴手铐。华帝骨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当冰冷的手铐锁住手腕的那一刻，华帝骨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这副手铐，曾经锁住过无数的地下党，如今却锁住了他，锁住了这段本该刻骨铭心的爱情。
“带走！”权簿威转身，不再看华帝骨一眼，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小李等人立刻上前，押着华帝骨朝门口走去。华帝骨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头，只是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他们拖拽。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轻得像一缕青烟：“权簿威，你会后悔的。”
权簿威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首流。他不敢回头，不敢看华帝骨的眼睛，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华帝骨被押出阁楼，走进冰冷的巷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显得格外狼狈。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脸颊。他知道，从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起，他和权簿威之间，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他们的爱情，己经死在了这场由误会、猜忌与阴谋编织的悲剧里，只剩下无尽的仇恨与绝望，在黑暗中蔓延。
而阁楼里的权簿威，在华帝骨被押走后，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下身，捂住脸，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声。他看着地上散落的煤油灯，看着桌上还未收拾的餐具（那是他们一起用过的），看着墙上贴着的那张手绘的江南桂花图（那是华帝骨画的），心里涌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真的错了吗？”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迷茫，“华帝骨，你真的没有爱过我吗？”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巷弄里传来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只有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像是在为这段破碎的爱情哀鸣。
小李押着华帝骨走到巷口，回头看了一眼阁楼的方向，心里满是犹豫。“华医生，”他忍不住开口，语气里满是愧疚，“你……你真的背叛了处长吗？我不信，你不是那样的人。”
华帝骨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哀伤：“别问了，照他的话做吧。”
小李还想说什么，却被华帝骨的眼神制止了。他只好闭上嘴，押着华帝骨继续往前走，朝着警备司令部的方向，朝着那座充满血腥与痛苦的牢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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