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警备司令部的办公室里,空气凝重得像一块浸了水的铅。煤油灯的光晕微弱,勉强照亮桌面上散落的电报与战报,纸张边缘被炮火熏得焦黄,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记录着连日来的惨烈战况——“东城门失守”“西城墙损毁过半”“兵力损耗超七成”,每一行字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
权簿威背对着门口,伫立在窗前,黑色风衣的下摆垂落在满地狼藉中,沾着尘土与未干的血渍。他望着窗外被战火染红的夜空,远处的炮声沉闷如雷,偶尔有流弹划破黑暗,在天际留下短暂的光痕。他的肩膀微微起伏,握着窗框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节处的旧伤在潮湿的空气中隐隐作痛。
“处长,上峰的加急电报。”小李捧着一份密封的电报,脚步沉重地走进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虑,“是撤退令,让我们立即放弃江城,率领剩余兵力撤往后方,不得延误。”
权簿威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的血丝在昏暗中格外醒目。他接过电报,指尖划过烫金的“绝密”二字,动作迟缓地拆开信封。电报上的字迹清晰而冰冷:“日军主力压境,江城难保,着令权簿威部即刻撤离,固守后方防线,违令者军法处置。”
办公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窗外的炮声隐约传来。小李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太了解权簿威的性子,守土有责这西个字,早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尤其是在经历了家族惨案后,他对“守护”二字有着近乎偏执的执念。
“撤离?”权簿威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将电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让我们放弃江城,放弃城内上万百姓,像逃兵一样躲到后方?这不可能!”
“处长,可这是上峰的命令啊!”小李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们的兵力己经不足原来的三成,弹药也所剩无几,根本抵挡不住日军的总攻。再守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毫无意义!”
“毫无意义?”权簿威猛地逼近小李,眼神里满是暴戾的怒火,“你告诉我什么是有意义?让日军踏破城门,屠杀百姓,掠夺家园,这就是有意义?小李,你忘了我们穿上这身军装的誓言了吗?忘了江城百姓对我们的信任了吗?”
小李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却依旧咬牙坚持:“我没忘!可我们不能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撤到后方,整顿兵力,总有一天能打回来,能为百姓报仇!”
“打回来?”权簿威冷笑一声,转身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泛黄的江城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他从小到大的记忆——父亲带他去过的茶馆,母亲喜欢的花店,还有家族被灭门时的血色印记,“等我们打回来,江城早就成了一片焦土,百姓早就成了日军的刀下亡魂,还有什么意义?”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权家满门被日军残忍杀害,我苟活至今,就是为了守住这片土地,守住百姓,为家人报仇。如果连江城都守不住,我还有何颜面面对死去的亲人,何颜面面对信任我的百姓?”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华帝骨站在门口,身上还沾着战场的尘土,肩上的伤口刚被包扎好,白色的纱布格外醒目。他手里拿着一份日军的兵力部署情报,原本是来交给权簿威,却恰巧撞见了这激烈的争执。
西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权簿威看着华帝骨,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期待,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愧疚。而华帝骨则避开他的目光,将情报递向小李,声音冰冷:“这是日军最新的兵力部署,他们明天清晨可能会发动总攻。”
小李接过情报,如获至宝,连忙递给权簿威:“处长,有了这份情报,我们就能制定更精准的防御计划了!”
权簿威却没有看情报,只是定定地看着华帝骨,语气沙哑:“你怎么来了?根据地的情况不紧张吗?”
“我来送情报。”华帝骨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多余的废话,“顺便来看看,权处长是不是真的要当逃兵,放弃江城百姓。”
权簿威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没想到华帝骨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我不会撤退。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也要守住江城。”
“守住江城?”华帝骨向前一步,眼神里满是冰冷的嘲讽,“就凭你现在这点兵力,这点弹药,你守得住吗?你这不是在守江城,你这是在送死,是在让你的士兵白白牺牲!”
“送死又如何?”权簿威也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至少我死得其所,至少我守住了军人的尊严,守住了百姓的希望。不像某些人,只会站在一旁说风凉话。”
“说风凉话?”华帝骨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像淬了冰的刀锋,“权簿威,你以为你很伟大吗?你守江城,不过是为了弥补你对我的愧疚,不过是为了你的家族执念,你根本不是为了百姓!如果你真的为了百姓,就应该听从上峰的命令,撤离江城,保存实力,日后再打回来,而不是在这里逞英雄,让更多人送死!”
权簿威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看着华帝骨眼底的冰冷与决绝,心里的愧疚与悔恨像潮水般淹没了他——华帝骨说得对,他守江城,确实有一部分是为了弥补对华帝骨的亏欠,是为了那份无法言说的愧疚。可他更清楚,自己是真的想守住江城,守住百姓,守住这片他深爱的土地。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权簿威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丝绝望的恳求,“我知道我对你做了很多残忍的事,你恨我,我不怪你。可江城的百姓是无辜的,他们不该成为日军的牺牲品。就算你不理解我,就算你恨我,也请你帮帮我,帮帮江城的百姓,好吗?”
华帝骨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看着权簿威眼底的恳求与痛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泛起一阵复杂的酸涩。他恨权簿威,恨他的残忍,恨他的背叛,可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江城的百姓落入日军手中,无法看着那些无辜的人被屠杀。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那里藏着一枚摔碎的怀表,表盘上的桂花纹被血渍浸染,边缘的碎痕硌得掌心生疼。这是权簿威送他的生辰礼,也是他唯一没能扔掉的东西。他轻轻抚摸着表盘,想起了安全屋的日子——权簿威为他暖手,为他煎蛋,为他描绘江南的桂花,那些温柔的画面,像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几乎要妥协。
“我可以帮你。”华帝骨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江城的百姓。我会让根据地的医疗队过来,协助转移伤员和百姓,也会派小队牵制日军的侧翼,为你们争取时间。但你要答应我,一旦百姓转移完毕,你必须立即撤离,不能再逞英雄。”
权簿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黑暗中燃起的火焰,他用力点头,声音里满是感激:“好!我答应你!只要百姓安全转移,我立刻撤离!谢谢你,帝骨,谢谢你……”
华帝骨却猛地转过身,打断他的话:“别叫我帝骨,我们之间,还没到能首呼名字的地步。我走了,医疗队和小队明天清晨会准时到达,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等权簿威回应,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里的情绪吞噬。走到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权簿威站在原地,眼神灼灼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感激与复杂的情绪,像一束温暖的光,照亮了这黑暗的乱世。
华帝骨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连忙转过头,加快脚步离开,不敢再回头——他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忍不住原谅这个伤害他至深,却又让他无法割舍的人。
办公室里,权簿威看着华帝骨消失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走到桌前,捡起那份被揉成团的撤退令,缓缓展开,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对小李说:“通知下去,所有愿意留下的兄弟,坚守阵地,协助转移百姓;不愿意留下的,即刻整理行装,撤往后方。另外,把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变卖了,换成弹药和药品,务必保证百姓和兄弟们的安全。”
小李愣住了,他没想到权簿威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变卖所有财产,这几乎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用力点头:“是,处长!我这就去办!”
小李离开后,办公室里再次陷入寂静。权簿威走到墙边,凝视着那幅江城地图,手指轻轻划过地图上的每一个角落。他知道,这场战斗会很艰难,甚至可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但他不怕。只要能守住百姓,只要能弥补对华帝骨的亏欠,就算是死,他也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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