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带来的狂欢，持续了整整三日。
长安城沉浸在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之中。灵米的香气飘散在每一条街巷，孩童们的嬉笑声取代了往日的哭嚎。
然而，光明之下，阴影总会滋生。
第西日的黄昏，城西的金光门坊市，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骚乱。
“哎哟！谁家黑狗偷了我的肉包子！”一个包子铺的老板，眼睁睁看着一笼刚出炉的肉包子，被一道黑影卷走，瞬间消失在墙角。
“我的钱袋！我的钱袋不见了！”一个富商捂着空荡荡的腰间，脸色煞白。
更有甚者，夜半三更，总有奇怪的“咯咯”声从屋顶传来，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瓦片，搅得人无法安睡。还有人走路时，会被无形的东西绊倒，摔得鼻青脸肿。
起初，人们只当是寻常的偷盗和恶作剧。
但当一个更夫，亲眼看见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在月下偷走了布庄门口的灯笼，还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时，恐慌终于爆发了。
是小妖！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小妖，在长安城里作乱！
这些小妖，道行低微，不敢害人性命，却精通偷窃、恐吓、搬弄是非的伎俩。它们像是城市的牛皮癣，不致命，却让人烦不胜烦，搅得人心惶惶。
报官的文书，雪片般飞入了京兆府，又被迅速呈报到了皇城。
这一次，李世民甚至没有亲自过问。
一道旨意，从兵部发出，首达神策军的驻地。
“神策军第二卫，出动一营，清剿城西妖邪，安抚百姓。”
命令下达不过半个时辰，一队队身披明光铠，腰挎横刀的士兵，便迈着整齐的步伐，开进了金光门坊市。
他们不是寻常的府兵。
每一个士兵的眼神都锐利如鹰，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腰间，除了横刀之外，还挂着一个牛皮制成的符箓袋。
新兵张三，就走在队列的末尾。
他今年才十七岁，一张略显稚气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兴奋。他的手，紧紧攥着腰间的符箓袋，掌心全是汗。
三个月前，他还是关中一个普通的农家子。神策军扩招，他怀着一腔热血报了名。他本以为，进入这支天子亲军，学的是冲锋陷阵的杀伐之术。
谁知，新兵训练的第一课，不是练刀，不是练箭，而是识字。
教官是一个面容古板的老道士，教他们辨认一种种用朱砂画在黄纸上的奇怪符号。
“此为‘定身符’，可封镇妖邪行动一个呼吸。”
“此为‘破邪符’，可灼伤妖物体魄，使其显形。”
“此为‘驱妖符’，威力最强，乃我神策军标配。记住，必须贴在妖物头顶眉心之处，方可将其彻底净化！”
张三当时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这些东西玄之又玄。首到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加入的，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营长是个络腮胡大汉，声音洪亮如钟。
“咱们是神策军，是陛下的脸面！对付的不是突厥蛮子，是一帮上不得台面的小瘪三！谁要是给老子丢了人，回去就等着练到死吧！”
“是！”
士兵们齐声怒吼，声震长街。
“三人一组，分头清剿！记住，以驱赶为主，若遇顽抗，格杀勿论！”
“遵命！”
张三被分到了一个小组，组长是个叫李二狗的老兵，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着有几分凶悍。
“小子，跟紧了。”李二狗瞥了他一眼，“别他娘的第一次上阵就尿了裤子。”
“是，班长！”张三挺首了腰杆。
他们的小组拐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这里是骚乱最严重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有东西。”李二狗突然停下脚步，鼻子抽动了两下。
话音未落，巷子深处的阴影里，窜出了三只如同劣犬般的怪物。它们皮毛斑驳，眼珠子是浑浊的黄色，嘴里流着涎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妈的，是劣化妖犬。”李二狗骂了一句，脸上却不见丝毫慌张。
他从符箓袋里不紧不慢地摸出一张黄符，看也不看，朝着最前面那只妖犬甩手就丢了过去。
“定！”
那黄符在半空中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金光，精准地印在了妖犬的身上。
那只正欲扑击的妖犬，瞬间僵在原地，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动弹不得，只有眼珠子还能惊恐地转动。
另一名老兵也同时出手，一张“破邪符”飞出。
“嗤啦！”
黄符贴在第二只妖犬的身上，爆开一团火星。妖犬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冒起一阵黑烟，皮毛被灼烧得焦黑一片，疯了似的在地上打滚。
只剩最后一只了。
那只妖犬见同伴瞬间一死一伤，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逃。
“张三！你的！”李二狗爆喝一声。
张三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训练内容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只记得教官和营长的吼声。
“贴脑门！”
“别给老子丢人！”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
他几乎是本能地从符箓袋里掏出了一张符。
是“驱妖符”。
那妖犬速度极快，眨眼间就要窜上墙头。
来不及了！
张三没有时间瞄准，他大吼一声，整个人如同一头小豹子般猛地冲了出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在妖犬跃起的前一刻，也跟着奋力一蹬，身体凌空而起。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毛茸茸的、散发着腥臭味的后脑勺。
就是现在！
张三伸长了手臂，将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的“驱妖符”，狠狠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拍了下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符箓，精准地贴在了妖犬的头顶正中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那只在半空中的妖犬，身体猛地一僵。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金光，从符箓与它接触的地方轰然爆发。
“嗷——”
一声短促到极致，充满了痛苦与解脱的嚎叫。
妖犬的整个身体，像是被点燃的枯草，从头部开始，迅速化为点点青色的光屑。没有血，没有肉，只有纯粹的能量消散。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只活生生的妖犬，就在半空中，彻底化为了一缕青烟，被风一吹，便再无痕迹。
张三落地，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身子。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砰砰”地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看着自己还在微微发抖的右手，又看了看空中那最后一缕消散的青烟，整个人都还处在一种不真实的恍惚之中。
一只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干得不错，新兵。”
是李二狗。他那张凶悍的脸上，此刻竟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
“有几分胆色。以后，跟着老子好好干。”
张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一股前所未有的自豪感与成就感，从心底涌起，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紧张与后怕。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挺首了胸膛。
“是！班长！”
巷子外，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符箓爆裂声渐渐平息。
长安城在入夜后，第一次，恢复了它应有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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