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会审大堂的空气冷得像冰，雕花梁下悬着的三盏白纱灯，光线昏暗得只能勉强照亮堂中案几。风离痕穿着一身囚服，手腕和脚踝上的铁链拖在青石板上，每动一下都发出“哗啦”的脆响，像是在敲打着他仅存的一点希望。
他站在堂中，面前是三司官员——大理寺卿、刑部尚书、都察院御史，三人面色凝重地翻看着案上的卷宗，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有怀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风大人，”大理寺卿放下卷宗，语气沉重，“太子殿下指控你通敌叛国，有蛮族令牌、信使供词、府中搜出的‘通敌密信’为证，你可有异议？”
风离痕深吸一口气，声音因连日的天牢折磨而沙哑，却依旧坚定：“大人，蛮族令牌是栽赃，信使是逼供，府中搜出的密信是伪造！我与蛮族素无往来，何来通敌之说？恳请大人彻查，还我清白！”
“彻查？”刑部尚书冷笑一声，拿起案上的密信，“这封信上的字迹与你平日奏折字迹分毫不差，连你写‘臣’字时习惯性的小弯钩都有，若不是你写的，难道是蛮族会模仿你的笔迹？”
风离痕急忙道：“大人，笔迹可以模仿！我写‘臣’字的弯钩是向右偏，这封信上的弯钩是向左偏，只是肉眼难辨，若找笔迹匠人查验，定能看出破绽！”
御史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传笔迹匠人”，堂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侍卫的唱喏：“靖安王到——”
风离痕的心脏猛地一跳，猛地抬头看向堂门口——他知道，楚吟之来了。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只要楚吟之拿出他们之前准备好的太子谋逆证据，只要楚吟之为他说一句话，他就能洗清冤屈。
楚吟之穿着一身紫色蟒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他面色平静，目光扫过堂中众人，最后落在风离痕身上。西目相对的瞬间，风离痕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决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
“父皇命本王暂代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职，协助三司会审风离痕通敌一案，”楚吟之对着三司官员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不知诸位审得如何了？”
大理寺卿连忙起身：“回王爷，风大人否认通敌，称所有证据都是伪造，还说密信笔迹有问题，请求传笔迹匠人查验。”
楚吟之走到案前，拿起那封“通敌密信”看了一眼，然后放下，转头看向风离痕，眼神冷得让风离痕心慌：“风离痕，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
“楚吟之！”风离痕急声道，“你知道的，我没有通敌！那些证据都是太子栽赃的，我们不是有太子谋逆的证据吗？你拿出来啊！你快拿出来证明我的清白！”
他的声音带着哀求，堂中官员都愣住了——谁都知道靖安王与风离痕关系密切，可看靖安王此刻的态度，似乎并不打算为风离痕辩解。
楚吟之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反而从袖中掏出了一封折叠整齐的信纸，递到三司官员面前：“诸位大人，本王这里还有一份证据，是昨日清理书房时，从心腹送来的‘东宫密报’中无意间发现的，或许能证明风离痕通敌的真相。”
风离痕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楚吟之要拿出来的，不是太子的罪证，而是……针对他的证据？
大理寺卿接过信纸，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变了。他抬头看向风离痕，眼神里满是震惊和失望：“风大人，这……这是你写给靖安王的私人信件？信里说‘蛮族愿以云州为饵，助我推翻太子，待事成之后，我为内应，引蛮族入关，共分大启江山’……这是真的？”
“什么？！”风离痕如遭雷击，猛地冲上前想抢那封信，却被侍卫死死按住。他挣扎着，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不可能！我从没写过这种信！楚吟之，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是伪造的，对不对？！”
楚吟之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复杂，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这封信的信封上有你的火漆印，信纸上有你的亲笔签名，字迹与你平日写给我的信一模一样，你还想否认？”
“火漆印是假的！签名是模仿的！”风离痕疯狂地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楚吟之，你明明知道！我们一起在江南查案，一起在秋狩时坠谷，你说过会永远相信我，你说过会保护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拿这种伪造的信来诬陷我？！”
“诬陷？”楚吟之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风离痕心上，“风离痕，我曾以为你是忠臣，是知己，是……我想守护的人。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藏得这么深，为了权力，连家国都能背叛！这封信，若不是我无意间发现，恐怕大启江山早就毁在你手里了！”
他转头看向三司官员，语气斩钉截铁：“诸位大人，这封信就是风离痕通敌的铁证！结合之前的蛮族令牌、信使供词，足以证明他通敌叛国属实！本王恳请三司依法定罪，以正国法！”
“楚吟之！”风离痕绝望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破碎的痛苦，“你撒谎！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子的阴谋，你为什么要帮他？你为什么要背叛我？我们的约定呢？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苏州看梅花，一起……”
“够了！”楚吟之厉声打断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痛苦，却又瞬间被冷漠覆盖，“叛国贼不配谈约定！侍卫，将风离痕押回天牢，等候定罪！”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架起的风离痕就往外走。风离痕没有挣扎，只是回头看着楚吟之，眼神里充满了绝望、不解和深深的恨意——那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人从云端推入地狱的恨意，比天牢的酷刑更痛，比死亡更让他难以承受。
楚吟之站在原地，看着风离痕被押走的背影，铁链拖地的“哗啦”声越来越远，首到消失在堂外。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
三司官员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叹了口气，开始商议定罪之事。堂中光线依旧昏暗，白纱灯在微风中轻轻晃动，映得楚吟之的影子忽明忽暗，像他此刻矛盾的内心——他终究还是做了，用最残忍的方式，将风离痕推向了深渊，也将自己的一颗心，彻底碾碎。
天牢的牢房比之前更冷，风离痕被扔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眼泪己经流干了，喉咙痛得发不出声音，只有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想起了江南的烟雨，楚吟之在舟中为他撑伞；想起了秋狩的谷底，楚吟之抱着他说“我不会让你有事”；想起了冬至前夜的酒馆，楚吟之笑着说“等宫宴结束，我们去苏州”。
那些曾经的温暖和承诺，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他终于明白，季司深说的“京城容不下你”不是戏言，楚吟之的“保护”也从来不是真心——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楚吟之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一枚在必要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窗外的雪还在下，透过狭小的窗户，能看到一点点白色的雪花。风离痕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最后浮现的，是楚吟之在会审大堂上冰冷的眼神。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心中的那个楚吟之，己经死了。而他自己，也跟着一起死了。
堂外的楚吟之站了很久，首到三司官员商议完定罪之事离开，他才缓缓走出大理寺。雪落在他的蟒袍上，瞬间融化成水，冰冷刺骨。他抬头看向天牢的方向，眼神复杂得让人心碎。
“离痕，”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无人察觉的颤抖，“对不起……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等我解决了太子，等我掌控了大局，我一定会救你出来，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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