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楚吟之王府的书房就飘起了淡淡的茶香。雨前龙井的清苦混着炭火的暖意，漫过雕花窗棂，落在石阶上的青苔上。楚吟之坐在案前，指尖捏着一枚茶针，正细细挑着茶饼——这是他从前在江南寻到的老茶，风离痕当年最是喜欢，说这茶里有“烟雨的味道”。
“王爷，风大人求见，就在外厅。”侍从的声音轻得像雾，却让楚吟之的手顿了顿，茶针落在茶饼上，留下一个细小的凹痕。他抬眸看向窗外，雾色朦胧中，似乎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身月白长衫，却带着满身的冷意。
“让他进来。”楚吟之的声音很淡，指尖却不自觉地着茶饼上的纹路，像是在抚平什么褶皱。
风离痕走进书房时，第一眼就看到了案上的茶——雨前龙井，茶饼的形状还是当年他在江南亲手压的样式。他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顿在门口，袖中的手攥紧了那本日记，指节泛白。
“坐。”楚吟之抬手，指了指案前的椅子，语气平静得像是在招待一位普通的客人，“刚泡的茶，还是你喜欢的温度。”
风离痕没有坐，也没有看那杯茶，只是将手中的画像和日记放在案上，声音冷得像晨雾：“王爷，这画像，还有这日记，你作何解释？”
楚吟之的目光落在画像上——画中的风离痕眉眼青涩，正低头翻书，阳光落在发梢，暖得像江南的春。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画像的边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意：“你夜探我的书房，就是为了拿这些？”
“我是为了找证据。”风离痕上前一步，眼神锐利地盯着楚吟之，“找你当年诬陷我通敌，抄家风家的证据！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还留着这些——留着我写给你的信，留着我的画像，甚至在日记里写着‘愿为知己’！楚吟之，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吟之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那本日记，翻开第一页，指尖落在“甲辰年秋，遇离痕于胭脂巷”那行字上：“你还记得这一年的秋吗？你在胭脂巷的诗会上，写了一句‘且放白鹿青崖间’，满座皆惊，唯有我知道，你心里藏着更大的天地。”
“我不想听这些！”风离痕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我只想知道，当年你为什么要诬陷我？为什么要亲手把我打入天牢？为什么看着风家被抄，却无动于衷？日记里写的‘先帝逼迫’，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楚吟之合上日记，抬眸看向风离痕，他的眼神很深，像藏着无尽的夜色：“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不知道！”风离痕的声音陡然提高，袖中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我看到你留着我的画像，留着我的信，我想相信你是被逼的；可我想起天牢里的酷刑，想起我父亲死不瞑目的样子，想起风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冤屈，我又觉得你是在骗我！楚吟之，你告诉我，到底是真是假？”
楚吟之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发紧。他站起身，走到风离痕面前，缓缓卷起左手的衣袖——那里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是当年在江南，为了替风离痕挡刺客的刀留下的。
“你还记得这道疤吗？”楚吟之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那年在扬州，你查漕运亏空，被人追杀，我替你挡了这一刀。当时你抱着我，说‘楚吟之，你不能死，我们还要一起看江南的雪’。”
风离痕的目光落在那道疤痕上，呼吸瞬间停滞。他当然记得，那时候的楚吟之，脸色苍白，却还笑着说“一点小伤，不碍事”；那时候的他，还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托付生死的知己。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这道疤不能说明什么。”风离痕别过脸，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可以为我挡刀，也可以为了权力，亲手把我推入地狱。楚吟之，我要的不是回忆，是真相！”
楚吟之放下衣袖，眼神重新变得深邃：“真相？真相就是，先帝当年以风家满门性命要挟，让我诬陷你通敌。我若不从，你和你父亲，还有风家上下，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若从了，至少还能保你一命，还能暗中为风家保留一丝血脉。”
“保我一命？”风离痕自嘲地笑了笑，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你所谓的‘保我一命’，就是让我在天牢里受酷刑，让我亲眼看着风家被抄，让我背负‘通敌叛国’的骂名，让我恨你恨了这么多年？楚吟之，你觉得这是‘保我一命’，还是在折磨我？”
楚吟之看着他的泪水，心中的疼意更浓，却只能硬着心肠说：“是折磨，也是无奈。我若不做得逼真，先帝不会信，新帝也不会放过你。离痕，你以为这京城是龙潭虎穴，可你不知道，当年的局势，比龙潭虎穴更凶险。我若不步步为营，别说保你，我自己都活不过当年的除夕。”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风离痕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被逼的？为什么要让我恨你这么久？”
楚吟之沉默了，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雾色，声音低沉：“告诉你又能如何？你会信吗？就算你信了，你能忍得住不冲动？先帝的眼线遍布京城，只要我们露出一丝破绽，就是万劫不复。我不能赌，也赌不起——我赌不起你的命。”
风离痕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恨意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委屈，有心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理解。他想起日记里写的“夜夜难眠”，想起书房里珍藏的画像，想起楚吟之暗中清除对他不利的证据，这些都不是假的。
“那李嵩呢？”风离痕突然开口，语气平静了一些，“你让他伪造证据自首，又故意让我找到日记，这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对吗？你想让我知道真相，又不想让新帝察觉，对不对？”
楚吟之转过身，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你终于想明白了。新帝想利用你除掉我，我便顺水推舟，让你知道部分真相，也让你看清新帝的真面目。离痕，新帝当年也参与了风家的事，他不是你的盟友，是你的仇人。”
风离痕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苏文清说的“新帝参与掩盖漕运亏空”，想起李嵩提到的“新帝想杀你灭口”，这些都印证了楚吟之的话。他一首以为新帝是他对抗楚吟之的靠山，却没想到，新帝也是他的仇人之一。
“那先帝的密诏呢？”风离痕追问，“苏文清说，先帝留下了一封密诏，里面提到了风家的事，你知道密诏在哪里吗？”
楚吟之的眼神暗了暗，没有首接回答，只是说：“密诏在皇宫的档案室里，由新帝首接掌管。想要拿到密诏，需要时机——一个能让新帝放松警惕，又能让我们顺利进入档案室的时机。”
“什么时机？”风离痕追问，语气急切。
楚吟之走到他面前，指尖轻轻拂去他脸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像当年在江南：“祭天大典。新帝会在祭天大典上祭拜先帝，到时候档案室的守卫会松懈，我们可以趁机进去，拿到密诏。”
风离痕看着他的动作，心中的悸动更甚，却还是警惕地问：“这又是你的计划？你想利用我拿到密诏，然后扳倒新帝，对吗？”
楚吟之的手顿在半空，眼神复杂：“是，也不是。我想扳倒新帝，不仅是为了权力，更是为了给风家平反，为了让你摆脱‘通敌叛国’的骂名。离痕，我知道我欠你太多，欠风家太多，我会用余生来弥补。”
“弥补？”风离痕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疏离，“楚吟之，你欠我的，欠风家的，不是‘弥补’就能还清的。就算你拿到密诏，为风家平反，我父亲也活不过来了，风家的人也活不过来了。这些，你怎么弥补？”
楚吟之看着他疏离的眼神，心中的疼意更浓，却只能说：“我知道我无法弥补，但我会尽力。离痕，给我一个机会，一个为你、为风家赎罪的机会。”
风离痕沉默了，他看着案上的画像和日记，心中矛盾到了极点。他想相信楚吟之，想和他一起拿到密诏，为风家平反；可他又忘不了过去的痛苦，忘不了那些死去的亲人，忘不了自己恨了楚吟之这么多年。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侍从的声音：“王爷，季将军求见，说有要事找风大人。”
风离痕和楚吟之同时看向门口，风离痕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季司深知道他来见楚吟之了，他会不会担心？会不会生气？
“让他进来。”楚吟之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像是刚才的温柔从未出现过。
季司深走进书房时，第一眼就看到了风离痕泛红的眼眶，还有案上的画像和日记。他的眉头瞬间皱起，快步走到风离痕身边，语气带着一丝担忧：“离痕，你没事吧？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风离痕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我们只是……谈了一些事。”
季司深没有信，而是看向楚吟之，眼神锐利如刀：“摄政王，离痕是新帝的臣子，你不该私下召见他，更不该用过去的事纠缠他。”
楚吟之看着季司深护着风离痕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却还是平静地说：“季将军，我和离痕谈的，是风家的事，也是他的事，与新帝无关。另外，我要提醒你，新帝不是离痕的盟友，是他的仇人，你最好劝离痕，不要再被新帝利用。”
季司深的瞳孔猛地一缩，看向风离痕：“他说的是真的？新帝真的参与了风家的事？”
风离痕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是真的。苏文清和李嵩都提到了，新帝当年参与了掩盖漕运亏空，还可能和我父亲的死有关。”
季司深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看着风离痕，语气带着一丝自责：“对不起，离痕，我之前没有查清楚，还让你相信新帝，是我错了。”
“不关你的事。”风离痕摇了摇头，“是我自己太急着复仇，没有看清新帝的真面目。”
楚吟之看着他们二人的互动，心中的醋意更浓，却还是开口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祭天大典还有十天，我们需要尽快制定计划，拿到密诏。离痕，你若信我，就和我联手；你若不信，我也不会勉强你，但我希望你不要阻碍我——为了你父亲，为了风家。”
风离痕看着楚吟之，又看了看季司深，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他知道，楚吟之的计划是他唯一能为风家平反的机会，也是他唯一能查清父亲死因的机会。就算他还恨楚吟之，就算他还不能完全相信他，他也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我可以和你联手。”风离痕终于开口，语气坚定，“但我有条件——第一，拿到密诏后，必须公开为风家平反，还我父亲一个清白；第二，不能伤害季司深，他是无辜的；第三，事成之后，我要离开京城，你不能拦我。”
楚吟之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好，我答应你。”
季司深看着风离痕，心中有些担忧，却还是开口说：“离痕，我和你一起。不管是拿到密诏，还是对抗新帝，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风离痕看着季司深，心中泛起一阵暖流。在这错综复杂的棋局中，季司深是他唯一的温暖，也是他唯一能完全信任的人。
“好。”风离痕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复仇的光芒，也是为风家平反的希望。
楚吟之看着他们二人，心中的失落更甚，却还是拿起案上的茶，递给风离痕：“茶快凉了，喝了吧。这是最后一块当年的雨前龙井，喝完这杯，我们就开始制定计划。”
风离痕接过茶杯，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像是碰到了当年的江南烟雨。他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汤，心中的矛盾渐渐平息——不管未来如何，不管楚吟之的计划中还有多少隐瞒，他都要走下去，为了父亲，为了风家，也为了自己。
窗外的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案上的画像和日记上，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真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而风离痕、楚吟之、季司深三人，也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脆弱却坚定的同盟，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祭天大典，还有那场隐藏在暗处的终极对决。
楚吟之看着风离痕喝茶的样子，心中默默说：“离痕，再等等，等拿到密诏，等扳倒新帝，我会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你，包括我当年的无奈，还有我对你的心意。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风离痕喝着茶，心中却在想：“楚吟之，我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希望你没有再骗我。如果这一次你还在利用我，我绝不会原谅你。”
季司深看着他们二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未来有多危险，我都会保护好离痕，不让他再受任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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