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销中心的合同锁在抽屉里，沉甸甸的，是功劳簿，也是催命符。
林秀芬太清楚了，张建强这次没得手，绝不会罢休。他就是条闻到血味的疯狗，只会更疯狂地找机会下口。有他在，她就别想安生。
必须彻底解决。不是吓跑，不是警告，是要从根子上，让他再也没本事、没心思来缠！
她需要一把能一刀毙命的刀。
林秀芬关上店门，挂了“盘点歇业”的牌。她需要绝对安静，来想透这件事。
坐在缝纫机旁，手指无意识敲着台面，前世今生的记忆碎片在脑子里疯狂打架。张建强……他有什么能一刀捅死的把柄？
喝酒？打老婆？这年头，最多挨几句批评，不疼不痒。
磨洋工？在厂里混日子？这顶天骂几句，伤不了筋骨。
肯定还有更毒的，能让他永世翻不了身的。
她闭上眼，拼命回想前世所有跟张建强有关的、模糊的边角料。那些她曾经没在意、觉得屁用没有的蛛丝马迹。
突然，一个几乎忘干净的画面猛地砸进脑子！
那是前世很久后，张建强早跟小寡妇王娟搅一块，很少回家。有回他烂醉如泥滚回来，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说什么“马屁精”、“挡老子财路”、“要不是那批废料……老子早发了……”
当时她光顾着收拾呕吐物，根本没走心。现在想想，那些零碎词儿背后，好像藏着啥。
废料？财路？
另一个记忆紧跟着砸过来——大概就这时间过后不久，机械厂里好像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案子，牵扯仓库物资管理乱，有人把还能用的零件甚至小设备当废铁偷偷卖了，塞自己腰包。当时好像处理了几个人，但动静不大，她那会儿心思全在家和孩子上，印象模糊。
张建强……仓库……废料……
林秀芬心脏猛地一抽！一个大胆的猜想像毒蛇出洞！张建强在机械厂就是管仓库的！虽然管的是辅料杂件，但手脚能干净？他前世后来突然闹腾要“做生意”，本钱哪来的？难道……
她需要证据。不需要铁证，只需要个够让厂里重视的调查引子。
她立马动起来。第二天没开店，换了身灰扑扑的旧衣服，头上包了块破头巾，去了机械厂附近的废品回收站。
回收站老师傅正分拣废铁。
“师傅，跟您打听个事儿。”林秀芬凑过去“俺家男人也是厂里的，说厂里最近有些废铁废铜特便宜，让俺来看看，能淘换点啥不？”
老师傅头没抬：“厂里废料？不零卖！整批出！”
“整批出？那得多少啊？都谁拉走了？俺们小户吃不下啊。”林秀芬装可惜嘟囔。
“还能有谁？老熟脸呗！”老师傅随口道，“就你们厂仓库那几位，隔三差五拉板车来，过秤拿钱，利索得很！”
林秀芬心里咯噔一下，面不改色：“哦……他们啊……听说挺会过日子，总能找到好‘废料’？”
老师傅听出点味，瞥她一眼，嘿嘿两声，不搭话了，但那表情说明了一切。
林秀芬知道不能问了，道谢走人。心跳得像打鼓。
线索有了，但不够。她要更具体时间，更确切指向。
她沉吟片刻，转身往机械厂家属院走。不能首接进，在附近找个角落猫着。
等到下班，人多了。她一眼瞅见低头往外走的张国栋——她那老实巴交的大儿子。
“国栋。”她轻声叫。
张国栋猛抬头，看见是她，脸上闪过惊、窘、慌。“妈……您怎么……”
“我问点事，老实说。”林秀芬首接打断，“你爸最近，是不是老往废品站跑？是不是常有来路不明的钱？比如，买酒钱特宽裕？”
张国栋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眼神躲闪：“没……没有……”
“张国栋！”林秀芬声不高，却带着从没有过的威压，“看着我！你想一辈子活在你爸阴影里，被他拖死吗？想想你以后娶媳妇成家！他现在干的事，是在挖坑埋自己！到时候你们全家陪葬！现在告诉我，是救他，也是救你自己！”
张国栋被母亲从未有过的严厉和话里的严重性吓瘫了。他本性懦弱，但不是不分是非。想起爸最近常半夜回，一身酒气，还偷偷给过张莉娜零花钱，说是“外快”。
他挣扎半天，终于扛不住，声音带哭腔：“妈……爸他……好像和仓库老刘他们……有时候把……还能用的旧零件……混废铁里拉出去卖……说……反正厂里不查……”
够了！这就够！
林秀芬拿到她要的。看着儿子吓白的脸，心里闪过一丝可怜，但很快被决绝淹没。
“今天就当没见过我。回去该干嘛干嘛，别露馅。”她说完，转身快步走，没半点留恋。
第二天一早，林秀芬换上身干净整齐的衣服，再进机械厂。这次，她首接找到厂纪委办公室。
没吵没闹没哭，只平静地、以前职工家属身份，“反映可能存在的管理漏洞”。
“领导，我偶然听说，厂里仓库废料处理好像不太规范。有些本该报废的零件，似乎还能用，却被不当处理了。这不光是国有资产流失，也容易带坏风气，让厂里吃亏。希望厂里能重视，加强监管，查漏补缺。”
话滴水不漏，没点名没道姓，只说“可能”和“听说”，强调为厂里好。但提供的线索（时间、大致方式）足够清晰。
纪委的人认真记下，表情严肃。这种事，宁可信其有。
林秀芬没多留，说完就走。她知道，火种埋下了，只剩等。
……
风暴来得比想象的还快。
三天后，机械厂内部传出消息：厂纪委联合保卫科，对仓库物料管理，特别是废料处理，搞了突击审查。
一时间，仓库那几个相关人风声鹤唳。
又过两天，消息砸实了：仓库管理员张建强和另一职工，涉嫌多次把还有使用价值的厂里零件、小工具混废铁里私卖，捞好处，情节严重，影响恶劣。厂里决定：开除厂籍，留厂察看一年，追缴非法所得！另一个也记大过。
这消息在家属院炸了锅。张建强平时就好吃懒做、酗酒闹事，人缘稀烂，这会儿更是人人呸一口。
张建强本人，像霜打茄子，彻底蔫了。工作没了，案底留了，黑钱还要吐出来，他不仅断炊，更在厂里和社会上脸丢尽，再也硬不起来了。
当林秀芬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信时，她正店里蹬缝纫机，给展销中心订单赶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缝纫机声稳而坚定，就像她此刻的心。
没欢呼，没庆祝，连丝情绪波动都没有。
她只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更用力踩下踏板。
针尖精准刺透布料，紧密缝合，像把那些腐烂过去，彻底缝死在了昨天。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
一个时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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