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强被开除厂籍的消息，像一颗投入臭水沟的石子，在机械厂家属院激起一阵鄙夷的涟漪后，很快便沉底，被新的闲言碎语覆盖。
林秀芬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将最后一匹为展销中心订单准备的布料裁剪完毕。她的手稳得像尺，没有一丝颤抖。
王姐和李姐面面相觑，眼神里有些担忧，但更多的是对林秀芬此刻平静的敬畏。
她们隐约猜到这事或许和老板娘有关，却不敢多问一句。
“活儿干完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赶展销中心的单子，有的忙了。”林秀芬语气如常，甚至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两人连忙点头，收拾东西离开。
店铺安静下来。林秀芬独自坐在缝纫机前，窗外是渐沉的暮色。她没有开灯，在昏暗里静静坐了很久。
没有预想中的快意恩仇，反而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空茫。前世今生，纠缠了半辈子,她真想亲手斩断这根毒藤。
但生活不会停歇。第二天天刚亮，林秀芬便恢复了常态，甚至比以往更加精力充沛。
展销中心的订单像一剂强心针，催着她必须向前奔跑。
小店后院显然无法满足批量生产的需求。她迫切需要更大的场地，更多的人手。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城西那片待拆迁的平房区。这次，她相中了一个带小院的独立院落，原来是个街道小厂的仓库，如今空置着。
虽然破旧，但面积足够，且相对独立，不影响周边邻居。
凭借之前积累的信誉和即将到手的订单合同，她成功说服了房主，以一个极低的长期租金拿下了这个地方。
紧接着，她贴出扩大招工的启事，条件优厚，计件付酬，明确表示与二轻局有长期合作。启事一贴出，应者云集。
林秀芬这次更加谨慎，亲自面试筛选，最终留下了五名手艺好、人品看着也老实本分的女工。加上王姐和李姐，她手下有了七个人。
她又咬牙添置了西台二手缝纫机和一个巨大的裁剪案台。
小小的“家庭作坊”初具雏形。
院子里，七台缝纫机哒哒作响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声势惊人。
林秀芬穿梭其间，指导、质检、分发材料，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洋溢着蓬勃的干劲。
她给女工们提供免费的午饭，定时供应茶水，工资日结，从不拖欠。她的公平和爽快，赢得了女工们的真心拥戴，干活格外卖力。
第一批订单货物按时、保质、保量地交付给了展销中心。
孙科长验收后十分满意，很快支付了货款，并带来了第二批更大的订单。
资金快速回笼，作坊运转进入良性循环。林秀芬的腰包迅速鼓胀起来，她添置了更好的设备，甚至买了一辆二手的脚踏三轮车，用于拉送货物。
她的“实惠成衣”在展销中心打出了名气，甚至有些小百货商店开始主动找上门来要求拿货。事业眼看着蒸蒸日上。
……
然而，旧的梦魇并未彻底远离。
这天下午，林秀芬正和女工们一起忙着赶工，院门被人怯生生地敲响了。
离门最近的李姐过去开门，随即惊讶地“呀”了一声。
林秀芬抬起头，看见张国栋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低着头，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他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些，重生成首富，白眼狼全家跪求原谅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成首富，白眼狼全家跪求原谅最新章节随便看！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愁苦和懦弱。
“妈……”他声音细小得像蚊子叫。
院子里的缝纫机声瞬间稀疏了不少，女工们都好奇地偷偷打量过来。
林秀芬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语气平静无波：“有事？”
张国栋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院子里的人和机器，又迅速低下头，脸涨得通红：“爸……爸他……被厂里开除了……家里……家里快揭不开锅了……莉娜天天闹……奶奶气得病倒了……爸他天天喝酒，不管事……”
他语无伦次，带着哭腔，却始终不敢抬头看林秀芬的眼睛。
林秀芬静静听着，心里像一片冰封的湖，激不起半点涟漪。她等他说完，才淡淡开口：“所以呢？”
张国栋似乎没料到母亲会是这种反应，愣住了，半晌才嗫嚅道：“妈……您……您现在能挣钱了……能不能……先借点给我……给家里应应急……”
果然。林秀芬心底冷笑。不是关心，不是忏悔，是来要钱的。
“张国栋，”她的声音冷硬起来，“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我和张家早己两清。他是死是活，病倒还是饿死，都跟我没有关系。
我的钱，是我和这些工人姐妹一针一线赚来的血汗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更不是用来填你们张家无底洞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院子，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女工们都屏住了呼吸。
张国栋的脸瞬间惨白，身体微微发抖，似乎被母亲话语里的绝情刺伤了。“妈……你怎么能这么狠心……那毕竟……”
“狠心？”林秀芬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终于看向他，“比起你们父子兄妹在我病重时的冷漠算计，我这点‘狠心’算得了什么？
张国栋，你二十多了，是男人了。有手有脚，不想着怎么靠自己挣钱养家，反倒来向我这个被你们赶出门的母亲乞讨？你的骨气呢？”
字字诛心。
张国栋被噎得哑口无言，羞愧得无地自容，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却不再是博取同情，而是纯粹的难堪和绝望。
“滚回去。”林秀芬毫不心软，下达了最后通牒，“告诉你爸，告诉你奶奶，告诉张莉娜，我林秀芬的钱，他们一分都别想拿到。有本事，自己挣去。再敢来纠缠……”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骇人：“我不介意把张建强做的那些烂事，弄得人尽皆知。让他彻底没脸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张国栋吓得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小院。
院门重新关上。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缝纫机沉默地立着。女工们大气不敢出，看着林秀芬。
林秀芬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平静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都愣着干什么？抓紧干活，这批货要得急。”
她率先回到裁剪案前，拿起划粉，动作流畅而稳定。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缝纫机的声音再次响起，由稀疏到密集，逐渐连成一片，充满了整个院落，也盖过了所有心绪的起伏。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细小纤维，也照亮林秀芬坚毅的侧脸。
她知道，斩断血缘的牵扯，比扳倒一个张建强更难。但她己下定决心。
谁也不能阻挡她奔向新生的脚步。
谁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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