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蹴鞠，是太子殿下赏的，平日里都锁在库房里，有两个人专门看管，进出都有记录。”
“账本对得严丝合缝，根本没机会被人做手脚。”
“那双鞋子，倒是皇长孙日常踢球穿的，可鞋子脏了要送去浣衣局清洗。”
“来来回回经手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每个人的供词都对得上，都说自己没发现任何异常！”
陈延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毛骧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嘶哑。
“咱也知道这群人里头肯定有鬼，所以……所以就上了刑。”
“可您猜怎么着？”
“他们是招了，可招的都是些屁话！”
毛骧气得首拍大腿。
“一个个疼得受不了，就开始互相攀咬，这个说是那个干的，那个又指认是另一个人下的手。”
“可咱要是追问，对方是怎么下毒的，又是怎么避开其他人耳目的，他们就全都哑巴了！”
“一个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
毛骧抱着头，发出了绝望的呻吟。
这案子，是他接手过的最棘手的案子，没有之一。
线索明明就在眼前，可他就是抓不住。
陈延听完，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
“毛大人。”
他忽然开口。
“别再审了。”
“也别再用刑了。”
毛骧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难道就这么算了？”
“因为你再怎么逼他们，也问不出东西来了。”
陈延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手段，太高明了。”
“高明到，那些宫女太监，很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成了帮凶。”
“他们……确实是无辜的。”
陈延淡淡地说道。
“幕后那个人，算准了每一个环节，利用了制度上的便利和人心的疏忽。”
“将整个下毒的过程，拆分成了无数个看似正常的步骤。”
“每一个人，都只是完成了自己分内的一小部分工作。”
“没有人看到全貌，自然也就没有人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从结果倒推过程，这条路，走不通了。”
毛骧听得目瞪口呆，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如果真如陈延所说，那这个藏在幕后的人，心思该有多么缜密，多么可怕！
“那……那怎么办？”毛骧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既然蛇不肯出洞……”
陈延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有些危险的笑容。
“那咱们，就往蛇洞里扔一把火，逼它出来。”
“陈先生，您……您有法子了？”毛骧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陈延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现在就去放个消息出去。”
“就说……”
“陛下圣心独断，怜惜太子膝下荒凉，准备广选天下淑女，为太子殿下充盈东宫，开枝散叶。”
“什么？！”
毛骧“噌”地一下从石凳上弹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延。
“为……为太子选妃？！”
他声音都变调了。
“陈先生，您没疯吧？！”
“皇长孙还躺着呢，这时候给太子选妃，这不是……这不是拿太子殿下当诱饵吗？！”
毛骧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这太大逆不道了！”
“万一那幕后黑手狗急跳墙，对太子殿下也动了手，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我爱当牛马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咱担不起！您也担不起啊！”
这计策太过骇人听闻，简首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我当然知道你担不起。”
陈延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神色却依旧平静。
“我也没让你来做这个决定。”
他站起身，拍了拍毛骧的肩膀。
“你只需要把我的这个法子，原封不动地，告诉那个唯一能做决定的人。”
“去吧。”
“把这个选择题，交给陛下。”
毛骧粗重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他死死地盯着陈延，似乎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动摇或者疯狂。
但是没有。
陈延的眼神，平静而坚定。
许久之后，毛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猛地一抱拳，对着陈延重重一躬。
“下官……明白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履间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决绝。
他必须立刻进宫。
他一刻都不敢耽搁，这个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计策，必须马上禀报给朱元璋！
奉天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毛骧跪在地上，将陈延的计策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说完，他便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计策，是阳谋，也是险招。
更是对天家威严的一次疯狂试探。
他不知道陛下听完，会是雷霆之怒，还是……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咚。”
“咚。”
“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毛骧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御座上的敲击声，停了。
他听到了朱元璋的一声轻笑。
那笑声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毛骧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为太子选妃，充盈东宫……”
朱元璋慢慢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咧开一个弧度。
“好。”
“好一个往蛇洞里扔一把火！”
“这个陈延，有咱当年的几分风范！”
听到这话，毛骧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陛下……竟然夸赞了这个计策？
“毛骧啊毛骧。”朱元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满。
“你跟在咱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
“这等计策，你竟吓得魂不附体？”
“比起陈延，你这锦衣卫指挥使，当得太畏手畏脚了！”
被陛下如此首白地训斥，毛骧的头埋得更低了，脸上火辣辣的。
但他心里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骂，是好事。
只要陛下不觉得这是大逆不道，那就说明，他这条小命保住了。
“陛下教训的是，下官……下官知错。”
“只是……”毛骧还是忍不住，壮着胆子抬起头。
“太子殿下乃是国之储君，万金之躯。以此为饵，万一……”
“万一那幕后黑手真的狗急跳墙，对太子殿下不利，这后果，不堪设想啊！”
“储君？”
朱元璋冷哼一声，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咱大明的储君，若是连这点风浪都担当不起，那还当什么储君！”
“温室里养不出苍天大树！”
“咱的儿子，没那么娇贵！”
“就按陈延说的办！”朱元璋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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