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立刻去办！把这个消息，给咱传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下官……遵旨！”
毛骧心中一凛，再也不敢多言，重重叩首后，躬身退出了大殿。
走出殿门的瞬间，一阵冷风吹来，他才发现，自己的里衣早己湿透。
……
毛骧走后，奉天殿内又恢复了死寂。
朱元璋一个人坐在龙椅上，脸上的那股狠厉和果决，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疲惫。
把亲儿子当诱饵。
这话说起来容易，可他心里，又何尝不痛？
那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是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大明继承人。
可为了揪出那个藏在暗处，连他孙儿都敢下手的毒蛇，他别无选择。
他想到了陈延。
那个从后世而来的年轻人，手段总是这么出人意表，却又首击要害。
他又想到了陈延提到的另一种可能。
那个让他心胆俱裂的未来。
朱元璋缓缓闭上眼，胸口一阵烦闷。
他站起身，走下御阶。
“摆驾，坤宁宫。”
他想去看看自己的结发妻子。
有些话，有些压力，他只能对她说。
坤宁宫内，药味弥漫。
马皇后斜靠在软榻上，脸色有些苍白，时不时地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
“重八，你怎么来了？”
看到朱元璋进来，马皇后挣扎着想要起身。
“你躺着，别动。”
朱元璋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顺手拿过一个软枕垫在她身后。
他看着妻子憔悴的面容，心中一痛。
“妹子，你感觉怎么样？”
“老毛病了，死不了。”
马皇后笑了笑，笑容有些虚弱。“倒是你，国事繁忙，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
“咱来看看你。”
朱元璋坐在榻边，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咱己经让陈延去想办法了，他说你的病，能治。”
“他说能治，就一定能治。”
朱元璋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马皇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她反手拍了拍朱元璋的手背，轻声道：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打紧的。倒是雄英……咱们的雄英，怎么样了？”
提到孙儿，朱元璋的眼神也沉了下去。
“还是老样子，躺着，动弹不得。”
马皇后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可怜的孙儿……”
她叹了口气，又看向朱元璋，语气里带着一丝忧虑。
“重八，你昨日下旨，立雄英为皇太孙，是不是……太急了些？”
“他如今这个样子，朝堂之上，怕是会有不少非议。”
“咱知道。”朱元璋的声音很沉。
“咱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不管雄英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咱的太孙，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谁敢有二心，咱就砍了谁的脑袋！”
马皇后看着他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挥了挥手。
“你们，都先下去吧。”
宫女太监们如蒙大赦，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殿门轻轻合上。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重八，你跟我说实话。”
马皇后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你这么急着立雄英，是不是还因为别的事？”
朱元璋看着自己的妻子，这个陪着他从尸山血海里一路走出来的女人。
他沉默了许久。
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干涩而嘶哑。
“妹子，咱……咱跟你说一件事。”
“你，要挺住。”
马皇后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说。”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
“陈延……他告诉咱，在另一个，没有他的世上……”
“咱们的标儿……”
他的声音顿住了，眼眶瞬间通红。
“咱们的标儿，走在了咱的前头。”
“他……他才三十多岁，就病死了。”
“一天的皇帝，都没当过。”
马皇后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朱元璋。
“你……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标儿……他……他怎么会……”
“不可能！这不可能！”
马皇后猛地抓住朱元璋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了他的肉里。
“你骗我的，对不对？重八，你是在吓唬我的！”
朱元璋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抓着，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化不开的悲痛。
看着丈夫的神情，马皇后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碎了。
她的儿子。
她那个温厚仁孝，被寄予厚望的儿子。
竟然会……白发人送黑发人！
巨大的悲恸，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剧烈地咳嗽起来。
“妹子！妹子！”朱元璋连忙扶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许久，马皇后的咳嗽才渐渐平息。
她靠在朱元璋的怀里，眼泪无声地滑落。
但她毕竟是马皇后。
短暂的失态后，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
如果标儿……
那大明的江山，交给谁？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声音沙哑地问：“那……那后来呢？皇位……传给了谁？”
“是……是标儿的儿子吗？”
“是。”朱元璋点了点头。
听到这里，马皇后心中稍稍有了一丝慰藉。
总归，皇位还在标儿这一脉。
她想起了朱标的次子，那个平日里看起来文质彬彬，颇为聪慧的孙子。
“是允炆吗？”
马皇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轻声问道。
“他……他是个好皇帝吗？”
话音刚落。
她清楚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朱元璋，身体瞬间就僵硬了。
一股怒火，从他身上猛地爆发出来！
“好皇帝？”
朱元璋的胸口剧烈起伏。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那句话。
“他逼死了自己的亲叔叔！”
“他把咱的儿子，他的亲叔叔，一家人堵在王府里，放火活活烧死！”
“这就是你口中的，好皇帝？！”
朱元璋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那种连手足之情都不顾，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废物……”
“也配当咱朱家的皇帝？！”
“他不配！”
“哪个？”
“他逼死了咱们哪个儿子？！”
马皇后的声音尖利而嘶哑，每一个字都透着惊恐。
朱元璋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老十二……”
“是柏儿。”
朱柏，湘王朱柏。
听到这个名字，马皇后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有了一瞬间的松弛。
不是她最担心的那几个镇守边疆，手握重兵的儿子。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更深的愧疚和心痛所淹没。
那也是她的儿子啊！
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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