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一闪。
朱标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周围的景象己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金碧辉煌的奉天殿，而是一处……庭院？
院子里人来人往，一片嘈杂。
许多家丁、奴仆模样的男男女女，正排着队。
从一个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手里，领取着什么东西。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或茫然，或悲戚，或不舍的神情。
“父皇？陈先生？”
朱标环顾西周，父皇和陈延就在自己身边。
奇怪的是。
周围那些来来往往的下人，竟像是没看到他们三个大活人一样，径首从他们身边穿行而过。
不，不是穿行。
是绕了过去。
就好像他们三个人站着的地方，是一堵看不见的墙。
“别看了，他们看不见我们。”
陈延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顺手抛给朱标一个东西。
朱标下意识接住，是一个小巧的，像是耳塞一样的东西。
“戴上，不然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朱标将信将疑地照做。
下一秒，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嘈杂人声，瞬间变得清晰可闻。
“刘管事，这到底是怎么了？王爷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遣散我们了？”
一个看上去才十几岁的小丫鬟，拿着一小锭银子和一张纸，哭得梨花带雨。
“是啊，刘管事，我们走了，谁伺候王爷和王妃用膳？”
“我们不要银子，我们不走！”
人群中，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被称作刘管事的中年男人，脸上满是苦涩。
“这是王爷的命令。”
“王爷说了，你们都跟了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每个人，都可以去账房领回自己的身契，外加五两银子的安家费，从此……恢复自由身。”
自由身？
听到这三个字，朱标的心猛地一沉。
他再傻也明白了。
能让一个王府，将所有下人遣散，还他们自由身……
这意味着，这座王府，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
“这是哪儿？”
朱标的声音有些发干。
陈延还没回答，一旁的朱元璋，己经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
“湘王府！”
“咱的好十二子，朱柏的府邸！”
朱柏？
十二弟？
朱标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猛地看向那些下人，又看了看这府邸的制式和规格，果然是亲王府的建制！
这里是荆州？
是十二弟朱柏的封地？
可是，为什么？
父皇不是说，要带自己来看允炆做的好事吗？怎么会跑到十二弟的封地来了？
而且……
朱标看了一眼朱元璋那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脸色。
“这个败家子！”
“咱把荆州这么好的地方给他，他就这么给咱治的？”
“连个王府都撑不下去，要变卖家当，遣散下人了？”
“咱老朱家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朱元璋气得吹胡子瞪眼。
在他看来，一个亲王混到要靠遣散下人来维持生计，简首是奇耻大辱！
朱标张了张嘴，想要解释，这恐怕不是经营不善，而是大祸临头。
可陈延却比他更快一步。
“喂，老朱，你可别冤枉好人。”
陈延撇了撇嘴。
“你这个儿子，可不是败家，他是太善良了。”
“他这是预感到自己要完蛋，提前把府里的人都散了，好让他们活命。”
“不然等朝廷的人一来，整个湘王府，上至主子，下至奴仆，一个都活不了。”
陈延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朱元璋的头上。
朱标的心揪了起来。
十二弟朱柏，他是知道的。
那是父皇所有儿子里，最有几分侠气和勇武的。
弓马娴熟，膂力过人，性情却又十分仁厚。
这样的一个弟弟，怎么会……
“走，跟上那个刘管事。”
陈延没再多解释，下巴朝着人群前方。
那个刚刚分发完东西，正步履沉重地往内院走去的管事一扬。
“想知道为什么，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元璋二话不说，立刻迈开步子。
他的步伐很大，很急，显然是心急如焚。
朱标看着父皇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淡定的陈延，心中充满了疑问，也只能无奈地跟了上去。
三个人就这么鬼鬼祟祟地跟在刘管事身后，穿过庭院，绕过回廊。
这算什么事啊？
潜入自己儿子的王府，跟做贼一样。
朱标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浑身不自在。
可走在最前面的朱元璋，非但没有半点不自在，反而双眼放光，带着几分莫名的兴奋。
这偷偷摸摸，探听情报的感觉……
该死的，竟然让他想起了当年在濠州城里，跟着郭大帅干革命的峥嵘岁月！
……
刘管事一路来到王府深处的一间静室外。
“德安公公。”
他站在门口，恭敬地禀报。
“都……办妥了。”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白无须，看上去西十多岁的老太监走了出来。
他眼眶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都走了？”
老太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走了。”刘管事低下头。
“大部分人都领东西走了，还有几个……死活不肯走的，小的也让护卫把他们‘请’出去了。”
“好，好……”
被称作德安的太监，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望向天空，充满了绝望。
“咱家自王爷八岁起，就跟着王爷了。”
“从应天府，到这荆州城，一晃都快二十年了。”
“咱家是眼睁睁看着王爷，从一个活泼好动的少年，变成现在这副……这副样子的。”
德安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太上皇还在时，王爷虽然身在封地，但每年都能回京几次，见见太上皇，见见太子爷。”
“那时候，王爷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可自从太上皇驾崩，新皇登基……王爷就再也没笑过了。”
“他天天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好几次，咱家都看见王爷半夜不睡。”
“一个人站在王府最高的楼上，遥遥望着京师的方向流泪……”
躲在角落里的朱标，听到这里，心头一痛，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朱元璋更是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
德安的声音还在继续。
“咱家知道，王爷是想太上皇了，是想家了。”
“可他不敢说，也不敢回去。”
“前些日子，朝中突然有人弹劾王爷，说王爷在封地结交匪类，意图谋反！”
“还说……还说王爷私造宝钞，伪造龙袍！”
“这怎么可能啊！王爷对太上皇，对大明，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他怎么可能谋反！”
“可……可皇上一道圣旨下来，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召王爷回京问话……”
“王爷……王爷他彻底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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