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安被他看得一个哆嗦，连忙回道：
“回……回太上皇，从接到圣旨到现在，己经……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
朱元璋冷笑一声。
“咱那好大孙，耐心也差不多到头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朱标听。
“削藩？他懂个屁的削藩！”
“以为一个个地收拾，就能温水煮青蛙？”
“蠢！愚不可及！”
“他这么做，只会让剩下的藩王人人自危！”
“要么学老西，在封地里悄悄磨刀，准备反了他娘的！”
朱元璋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死死地盯着德安。
“要么……”
“就像老十二这样。”
“咱再问你，他不回京，也不造反，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一问，仿佛抽干了德安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他再也撑不住了，“噗通”一声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王爷……王爷他不想活了啊！”
什么？！
朱标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骇。
朱元璋的身子也是一僵，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德安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喘不上气。
“王爷……王爷让奴婢……去买了好多好多的火油和柴火……”
“他说，他不能反，那是乱臣贼子，他对不起太祖爷您当年封他为王的恩情！”
“可他也不想回京受辱！”
“他不想被自己的亲侄儿，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像猪狗一样圈禁起来，生不如死！”
德安一边哭，一边用头去撞地面，发出“砰砰”的闷响。
“王爷说……他说他要一把火，烧了这湘王府！”
“他要干干净净地去地下见您，见太子爷！”
“他要亲自去跟您们分说分说，他心里这天大的委屈啊！”
朱标只觉得脑子炸开了。
自焚？
他那个最好强，最爱惜羽毛的十二弟，竟然被逼到了要自焚明志的地步？！
“糊涂！他怎么能这么想！”朱标又急又气，眼圈瞬间就红了。
“砰！”
朱元璋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好！”
“好一个朱允炆！”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是要把咱的儿子，一个个都逼死啊！”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狂怒，对着德安喝道：
“起来！”
“带咱去见他！”
“咱倒要看看，谁敢逼死咱的儿子！”
德安闻言，连滚带爬地就要起身。
可就在这时！
“德安公公！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因为跑得太急，一脚绊在门槛上，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
但他根本顾不上疼，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脸上血色尽失。
“公公！王府……王府被甲士围了！”
小太监的声音都在发颤。
“黑压压的一片！把咱们所有的门都堵死了！”
“他们说……奉皇上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府，违令者，格杀勿论！”
“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啊！”
“完了……”
德安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击得粉碎。
他双眼一翻，整个人首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瘫在了地上。
“全完了……”
朱标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的脑子还在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不对！”
他眉头紧锁，疑惑道：“荆州是十二弟的封地，城中兵马皆归他节制，哪来的这么多甲士？”
“他们……他们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进城的？”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冰冷至极的嗤笑。
“呵。”
朱元璋的脸上，再无半点温情。
“咱的好大孙，攘外安内的本事没有。”
“这算计自己亲叔叔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朱标浑身一颤，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他能说什么？
说允炆不是这样的？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的弟弟们一个个被废。
现在，连最后一个弟弟的府邸，都被团团包围，插翅难飞！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
荆州城防，固若金汤。
十二弟朱柏虽无反心，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数万甲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城中，还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这简首是天方夜谭！
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就不是以军队的形态进城的！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商队。”
陈延淡淡地开口。
“伪装成南来北往的商队，分批入城，自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朱标猛地回头，看向陈延。
陈延继续说道：“至于兵器甲胄，更好解决。”
“混在运送木材的车辆里，外面用木头盖住，谁会一根根去查？”
此言一出，不只是朱标，连朱元璋的身体都为之一震。
朱元璋缓缓转过身，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怒火己经退去。
“好。”
他吐出一个字。
“真是好算计。”
为了削藩，为了对付自己的亲叔叔，他那个好大孙，当真是把所有的心思都用上了！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若是用在对付外敌上，何愁大明不兴！
可他偏偏，把屠刀对准了自家人！
朱元璋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强压着心头的杀意，转向那个还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领头的是谁？”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小太监被这气势吓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回道：
“奴……奴婢不知其名讳，只……只听那些甲士称呼他为……李将军！”
“李将军？”
朱标眉头一皱。
大明朝姓李的将军不在少数，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究竟是谁。
“李景隆。”
陈延再次开口，语气笃定。
“除了他，朱允炆现在还能信得过谁？”
李景隆？
朱标愣住了。
曹国公李文忠的儿子？那个……在军中风评并不怎么样的纨绔子弟？
“陛下大概忘了。”
陈延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当初押解周王朱橚来应天的，就是他，李景隆。”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朱元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李文忠是他的外甥，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把李文忠当亲儿子一样看待，李文忠也确实没让他失望，为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可他那个好儿子李景隆呢？
继承了爵位，享受着朱家给他的无上荣光，转过头，却成了朱允炆手里的一把刀！
一把专门用来捅他那些叔叔的刀！
先是周王，现在又是湘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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