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龙站在书房门口，左手还握着钢笔，指向那扇被风吹开的窗。
右手往下滴血，一滴，一滴，砸在地毯上。
沈雁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住他，手指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安安从她身后钻出来，小步跑过去。
“爸爸。”
他仰头，声音软但清楚，“你流血了。”
“没事。”他说，“小口子。”
安安不走。
他踮脚，从自己小背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急救包。
“妈妈说伤口要消毒。”
“不然会发烧。”
裴玉龙皱眉，“你怎么总带着这个？”
“安安每天都带。”孩子一边打开纱布一边说，“上次你签字的时候手抖，我就知道你会受伤。”
沈雁冰这才往前走了一步。
她没说话，盯着安安的小手把酒精棉按上去。
裴玉龙闷哼了一声。
“疼。”
“你忍一下。”安安说，“比打疫苗疼一点，但比不过妈妈剖腹产。”
沈雁冰呼吸顿了一下。
裴玉龙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儿子。
“你怎么知道剖腹产多疼？”
“我查过数据。”安安认真说，“妈妈当时打了麻药，但术后痛感评分是八点七，属于剧烈疼痛。”
他顿了顿，“你要是再不让我包扎，等会儿感染了，妈妈还得重新疼一次。”
裴玉龙愣住。
沈雁冰终于开口：“压着。”
她从安安手里接过一块纱布，递到裴玉龙左手上。
“别乱动。”
裴玉龙没接。
他就那样站着，右臂还在流血，左手握着笔，眼睛看着她。
安安抬头，“妈妈说了要压着止血。”
裴玉龙慢慢伸出左手，接过纱布。
沈雁冰的手指擦过他掌心。
很短的一瞬。
但她感觉到他抖了一下。
安安开始缠绷带。
动作利索，一圈一圈绕过手臂外侧。
“这里不能太紧。”
“会影响血液循环。”
沈雁冰看着他的小手忙活。
五岁，手指还没发育全，却稳得不像个孩子。
她忽然想起什么。
蹲下来，摸了摸安安的额头。
“你昨晚睡得好吗？”
“好。”安安头也不抬，“我梦见爸爸打赢了坏人。”
“他还抱了你。”
沈雁冰没说话。
裴玉龙低头看她。
“你信这孩子说的话？”
“他每次说梦话都准。”她站起来，声音轻了点，“上次说你会来医院，你就来了。”
裴玉龙没接话。
他只看着她，眼神有点沉。
安安打好结，退后一步检查。
“好了。”
“三天换一次药。”
“如果红肿就用消炎膏，我放你口袋里了。”
裴玉龙低头看袖口。
白纱布裹着右臂，边缘露出一道暗红血痕。
他忽然问：“你妈教你的？”
“不是。”安安摇头，“我看书学的。”
“还有云巢医疗数据库。”
沈雁冰眼皮跳了下。
那是她私设的内部系统，权限三级以上才能进。
她看向裴玉龙。
他也正看她，眼神意味不明。
安安拍拍裤子站起来。
“我不在这儿了。”
他转身蹦跳着走开，“我去告诉瑶瑶，爸爸打针都没哭。”
廊下安静下来。
雨早停了。
风从庭院吹进来，带着湿气。
沈雁冰想往后退。
脚刚动，手腕就被抓住了。
裴玉龙左手攥着她，力道不大，但没松。
“你查我父亲的事。”他说，“为什么不问我？”
她垂眼，“没什么好问的。”
“那你躲我？”
“我没躲。”
“你手机换了三次号。”
“车换了西辆。”
“连孩子幼儿园都转了两次。”
他声音低下去，“就因为我出现在你面前？”
沈雁冰没挣。
她只是看着他手臂上的纱布。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我不是说伤。”
他靠近半步，“我说的是你。”
她抬眼。
“你明明知道我一首在找你。”
“五年前那场火，我没救出你妈。”
“但我找到了你留下的头发。”
“我做了亲子鉴定。”
“我等了五年。”
沈雁冰喉咙动了动。
“你不信？”他问。
“我相信孩子是我的。”她说，“但你不该擅自做这些。”
“你觉得我是为了孩子才对你好？”
她没答。
裴玉龙另一只手抬起，轻轻碰她脸颊。
指尖有血，蹭到了她皮肤上。
“你看我。”
她不动。
“我不是因为孩子。”
“我是因为你。”
“从你第一次在我办公室摔门走人，我就知道了。”
沈雁冰闭了下眼。
“你睁开。”
她睁开。
“你要我现在放开你？”
“还是……你想留下？”
她没动。
他拇指擦过她眼角。
“你刚才心跳很快。”
“谁心跳快了。”
“安安说的。”
“他说你一见我流血，脉搏就飙到一百二。”
沈雁冰想抽手。
这次他没拦。
但她没走。
裴玉龙收回手，靠上廊柱。
“我知道你在查宋明哲。”
“也知道你在找沈家剩下的人。”
“我可以帮你。”
“只要你肯信我。”
沈雁冰看着他。
“你爸当年签了股权收购文件。”
“我知道。”
“你不解释？”
“我会告诉你。”
“但现在不行。”
“有些事，说出来会害你更危险。”
她冷笑，“你现在护不住我？”
“我能。”
“但我不想你变成靶子。”
“你只要活着，他们就永远不敢动手。”
沈雁冰眯眼，“所以你是把我当护身符？”
“我是把你当命。”
她怔住。
裴玉龙扯了下领带，把血迹遮住。
“你要是不信。”
“明天去看监控。”
“五年前妇幼医院，我穿黑风衣，站产房外三小时。”
“我没进去。”
“因为你说过，不要我碰你。”
沈雁冰呼吸一滞。
“你记得？”
“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
“包括你写在病历背面那行字——”
“‘孩子父亲死了’。”
她瞳孔缩了下。
“我没死。”
他盯着她，“我一首活着。”
“为你活着。”
风又起。
吹得纱布一角翻起来，露出底下渗血的伤口。
沈雁冰突然伸手，按住那块纱布。
“再流。”
裴玉龙没动。
他只看着她低着头，手指压在他臂上。
“你回家。”她说，“换药。”
“你跟我回去？”
“不。”
“那你为什么管我伤？”
她抬头，“我不想孩子看到血。”
裴玉龙笑了。
笑得很轻，眼里却亮得吓人。
“行。”
“我不逼你。”
“但你迟早要跟我回去。”
“你逃不掉。”
沈雁冰松手。
转身要走。
他忽然说：“宋明哲今天下午飞新加坡。”
她脚步停了。
“他走了三批货。”
“全是假芯片。”
“买家己经报警。”
沈雁冰回头，“你查的？”
“我让人盯的。”
“要不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她盯着他。
“你帮我？”
“我一首都在。”
她没再问。
只是站在那儿，风吹着她的发。
裴玉龙低头看手臂。
血又渗出来了。
他举起手，对着光。
“你看。”
“这血，和五年前一样。”
“为你流的。”
沈雁冰转身回来，从包里抽出一张干净纱布，甩在他胸口。
“下次。”
“别让我看见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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