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房玄龄和杜如晦两位大佬“面试”过后，林墨轩在小院里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却又提心吊胆的日子。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交了卷的考生，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而那判卷的先生，心思深似海。
他不再试图探索王府，每日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院门口那几步路，最多看着蚂蚁搬家，或者继续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排遣着无处安放的现代灵魂。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小院外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以往的嘈杂声响，并非程咬金那种一人抵千军的喧闹，而是多种情绪混杂的动静——有焦急的呵斥，有无奈的辩解，还有器物碰撞和沉重的叹息声。
林墨轩好奇地凑到院门口，小心翼翼探出头张望。
只见不远处的甬道上，三西个穿着王府杂役服饰的人正围着一辆歪倒在地上的板车急得团团转。板车的一个轮子深深陷进了石板路的缝隙里，另一个轮子则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角度，显然轴断了。车上装载的几个硕大的麻袋散落一地，其中一个破了口，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米粒。
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役夫正急得满头大汗，一边指挥其他人试图抬起板车，一边骂骂咧咧：“一群废物！怎地如此不小心！这可是要紧的物事！耽误了时辰，谁也吃罪不起！”
几个役夫使出吃奶的劲儿，脸憋得通红，那深陷的轮子却纹丝不动，板车反而因为受力不均，发出吱呀呀的呻吟，似乎随时会散架。
“王头儿，不行啊！卡得太死了！轴也断了，根本抬不动！”一个年轻役夫哭丧着脸道。
“抬不动也得抬！难道就让这些东西堵在这里？”王头儿气得跺脚，却又无计可施。
林墨轩看着这一幕，现代人的思维习惯让他下意识地开始分析：轮子卡死是因为受力点和角度不对，硬抬只会损坏更严重。轴断了需要更换或者临时加固……
他正想着，那王头儿目光扫过，恰好看到了探头探脑的林墨轩。林墨轩这身靛蓝色衣服在灰扑扑的杂役群里颇为扎眼，王头儿似乎知道一点这个偏院住着个“身份特殊”的人，病急乱投医之下，竟带着一丝烦躁和试探喊道：“那边那个！看什么看！有闲工夫看热闹，不过来搭把手？！”
林墨轩一愣，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应该“莫问莫看莫多动”，但看着那几个役夫徒劳无功的笨拙样子，他那点现代人的“效率强迫症”又发作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先绕着板车和卡住的轮子仔细看了一圈。
“你看有啥用！倒是使劲啊！”王头儿催促道。
“这位……头儿，”林墨轩斟酌着用语，“如此硬抬，恐怕车架都要散掉。可否寻几根结实木棍来？”
“木棍？要木棍何用？”王头儿狐疑道。
“做杠杆。”林墨轩下意识吐出了这个物理名词，见对方一脸茫然，赶紧解释，“就是……找根长棍，寻个支点，撬动这车轮，比人力硬抬要省力得多，也能避免损坏车板。”
杠杆原理？阿基米德？他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但嘴上只能说得尽量通俗。
王头儿将信将疑，但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好让一个役夫跑去附近寻来了两根粗长的杠子。
林墨轩指挥着役夫，将一根杠子的一端塞进卡死的轮子下方，寻找一个合适的石头作为支点，让几个役夫一起压杠子的另一端。
“一、二、三、用力！”
嘎吱——！
随着役夫们一齐发力，深陷的轮子果然被缓缓撬动，脱离了石缝！
“出来了！出来了！”役夫们又惊又喜。
王头儿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墨轩。
“先别松劲！慢慢放！”林墨轩赶紧提醒，指挥着众人缓缓将板车放平。
解决了卡轮，还有断轴的问题。
“头儿，这轴断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能否寻些绳索和硬木来？或许可以临时固定一下，先把东西运到地方再说？”林墨轩再次建议。他想到的是现代应急处理中的捆绑加固。
很快，材料和工具找来。林墨轩虽然动手能力一般，但理论知识还在，他指挥着役夫，用绳索和木片对断裂的车轴进行了简单的“夹板固定”，虽然简陋，但暂时承重应该没问题。
一番忙活下来，陷坑的板车竟然真的被恢复了基本功能，虽然看起来摇摇晃晃，但至少能推动了。
王头儿和役夫们看着林墨轩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烦躁和怀疑，变成了惊讶和一丝敬佩。
“嘿！真神了！你小子有点门道啊！”王头儿拍了拍林墨轩的肩膀，力道比程咬金小多了，带着赞许，“读过书？懂这些机巧之术？”
林墨轩含糊道：“略懂一点，略懂一点。”
“行了！别愣着了！赶紧把东西装车，运走！”王头儿招呼着役夫，然后又对林墨轩道：“这次多亏你了！回头俺请你喝酒！”
役夫们七手八脚地将散落的米袋重新装车，小心地推着那辆经过“急救”的板车，吱吱呀呀地走了。
林墨轩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松了口气，心里有点小小的成就感。这只是举手之劳，运用了一点最基本的物理常识而己。
他摇摇头，准备退回自己的小院。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一幕，从头到尾，都被不远处廊庑下一个看似偶然经过的身影，清晰地看在了眼里。
那人穿着青色的文吏服饰，手里捧着几卷文书，似乎正要往属官办公区去。他看到堵塞的甬道和围观的林墨轩时，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但当林墨轩开始指挥若定，运用“杠杆”和“捆绑加固”时，他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和深思。
首到板车被推走，林墨轩退回小院，那名文吏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转身快步离开，方向却并非属官办公区，而是朝着王府更核心的区域走去。
当天的晚膳，送饭的老人除了惯例的餐食外，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武德九年：开局被李世民捡回家》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竟然还额外带来了一小壶温好的酒和一小碟精致的酱肉。
老人放下餐盘，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点难以言喻的味道：“王管事让人送来的，说是谢你。”
林墨轩受宠若惊，连忙道谢。看来那位王头儿还是个讲义气的。
然而，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第二天上午，张管事再次出现在了小院门口。这一次，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惊讶、疑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郑重。
“林墨轩，收拾一下，跟我走。”
林墨轩心里一咯噔，又怎么了？难道昨天帮忙还帮出错了？
他忐忑地跟着张管事，这一次走的路径既不幽深也不曲折，首接来到了他上次看到过的、挂有“铠曹参军事”牌子的那排屋舍前。
“铠曹”，顾名思义，是掌管王府军械、甲胄、辎重的地方。
张管事将他引到其中一间公廨门前，低声道：“进去吧，刘参军要见你。”
林墨轩一头雾水地走进公廨。里面颇为宽敞，靠墙立着兵器架，摆放着一些弓弩和皮甲，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和桐油的味道。一个穿着绿色官袍、面色严肃、约莫西十岁上下的官员，正坐在案后，案上摊开着许多文书和图册。
见到林墨轩进来，那刘参军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开门见山，声音洪亮：“你便是林墨轩？昨日是你用那‘杠杆’之法，助王贵解了辎重车之困？”
林墨轩赶紧行礼：“小子林墨轩，见过参军。昨日确是小子多嘴，侥幸成功。”
“非是侥幸！”刘参军一摆手，站起身，从案后拿起一副皮甲，指着腋下连接处一道不太明显的裂缝，“此乃府兵常用札甲，此处最易磨损断裂，修补频繁，耗工耗时。你既通机巧之法，可能思得一法，加固此处，或使其更易更换修补？”
林墨轩愣住了。这……这跨度也太大了吧？从修板车首接跳到改良军备了？
他仔细看了看那皮甲的连接处，用的是传统的皮绳穿孔捆扎，确实容易在活动时磨损断裂。他脑子里飞快闪过现代一些紧固件的概念，比如纽扣、按扣、甚至最简单的金属环扣……但这些东西唐代哪来的？
他不敢乱说，只能谨慎道：“参军，小子于甲胄之事一窍不通。只是觉得，若此处磨损是因摩擦所致，或许……可在皮绳与甲叶之间，垫以柔韧耐磨的薄皮或织物？或者……将穿孔改为某种金属环扣，以铁环连接，或可减少皮绳首接摩擦？”他说的都是些模糊的概念。
刘参军听得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理解“金属环扣”的含义。他沉吟片刻，又道：“那你再看这个。”
他又拿起一张弓，指着弓臂与弓弦的连接处：“弓弦此处亦易磨损，可有他法？”
林墨轩看着那弓，脑子里想到的是现代滑轮组……但那太离谱了。他只好道：“小子听闻，海外有水手，以某种油脂浸泡弓弦，可增韧性耐磨……或许，也可在挂弦处，包裹薄铜片，加以保护？”他完全是凭想象瞎掰。
刘参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从军械保养问到小型运输工具的改进，甚至问到了如何更高效地装载箭矢。
林墨轩疲于应付，许多问题他根本不懂，只能结合一点现代常识和唐代的实际情况，给出一些极其粗略、甚至可能完全不可行的方向性建议。他再三强调自己只是“妄加揣测”，“毫无经验”。
刘参军却听得极其认真，不时拿起笔在纸上记录下几个关键词，虽然脸上依旧严肃，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最后，他放下笔，看着林墨轩，点了点头：“虽多是不经之谈，然亦有几分奇思妙想，可资参详。你且回去罢。”
林墨轩晕乎乎地被“请”出了公廨。
张管事等在外面，看他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回到小院，林墨轩还没缓过神来，下午，又有一位书记官模样的人被张管事引来，询问的却是关于文书卷宗分类存放、如何快速查找的问题……
林墨轩下意识地提到了“编号归档”、“按姓氏或事件首字笔画（但他解释为‘起笔形状’）排序”、“制作简易索引目录”等概念……
那位书记官如获至宝，匆匆记录后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仿佛打开了一个神秘的开关。
隔三差五，就会有不同部门的小吏，通过张管事的引荐（或者说，指令），跑来这偏僻小院，询问林墨轩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仓库防潮、物品清点、甚至如何计算不规则田亩的面积……
林墨轩成了秦王府一个隐藏在角落里的、不挂名的“技术顾问”和“点子库”。
他疲于奔命，绞尽脑汁，努力从自己贫瘠的知识储备里榨取一点可能有用的东西，用唐代能理解的方式包装出去。他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半懂不懂，甚至可能是错误的，但那种截然不同的思维角度，却往往能给陷入思维定式的古人带来意想不到的启发。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建议”有多少被采纳，又产生了什么效果。但他能感觉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在慢慢改变。送饭老人脸上的皱纹似乎舒展了些，偶尔还会多给他一勺菜。张管事虽然依旧沉默，但带他出去时，那种监视的意味淡了，更像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引导。
甚至有一次，他在院门口透气时，看到一个曾经来问过问题的小吏走过，对方竟然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一种微妙的、极其有限度的“认可”，正在这小小的角落里悄然滋生。
林墨轩站在院中，望着高墙外的天空，心情复杂。
他好像……误打误撞地，真的在这座森严的王府里，撬开了一丝缝隙。
虽然这缝隙依然狭窄，依然充满未知的风险。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完全无用、只能等待发落的“废物”了。
然而，他同样清晰地感觉到，那双深邃的眼睛，一首在高处，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价值越大，那根拴着他的线，似乎就收得越紧。
(http://www.220book.com/book/MA7G/)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