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龙卷风，留下小院里一片狼藉和目瞪口呆的林墨轩。
空气中还弥漫着烤羊腿的油腻香气和那劣质酒液的刺鼻味道，桌上杯盘狼藉，那把唯一的歪腿椅子还在发出痛苦的呻吟。林墨轩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肩膀，看着程咬金消失的院门方向，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位爷……到底图啥？就为了来看一眼他的“奇装异服”，顺走一块能当砖头用的饼？还撂下一句“以后俺老程罩着你”？
这话听着提气，但林墨轩心里却半点底都没有。程咬金的“罩”，他实在想象不出会是什么形式。别再隔三差五跑来拍他肩膀就谢天谢地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残局。那烤羊腿只被撕下小小一块，大部分还完好，油光锃亮，散发着的肉香。几个小菜也没怎么动。那坛喝了一碗的酒更是几乎满着。
对于连续吃了好几天清粥小菜、顶多有几片肉脯的林墨轩来说，这无疑是天降横财。他咽了口口水，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首接上手，大快朵颐起来。羊肉烤得外焦里嫩，虽然调料似乎只有盐和某种陌生的香料，但原始的肉香足以让他感动得热泪盈眶。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
酒他是不敢再多喝了，只小小抿了一口，依旧被辣得龇牙咧嘴。
吃饱喝足，打着饱嗝，林墨轩看着剩下的食物，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大部分羊肉和菜仔细包好，藏了起来——天知道下一顿好的在哪里。至于那坛酒，他想了想，搬到了床底下，这玩意儿说不定以后能用来消毒或者讨好哪个好酒的家伙。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程咬金没有再出现，张管事和李内侍也仿佛消失了一般。只有送饭的老人依旧准时出现，餐食水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优待”标准，比普通杂役好，但远不如程咬金带来的硬货。
林墨轩甚至有些怀念起那位混世魔王的吵闹了，至少能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他以为那天的插曲只是程咬金一时兴起的偶然事件时，第三天下午，那熟悉的、地动山摇般的脚步声和洪亮嗓门再次响彻了小院。
“林小子！俺老程又来啦！快快快，有好东西给你瞧！”
林墨轩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心脏条件反射地开始加速。他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迎出院门。
只见程咬金依旧带着那两个亲随，但今天他手里没拿酒肉，反而提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西西方方的物件，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得意和炫耀的神情，像是小孩子献宝一般。
“程……程将军。”林墨轩赶紧行礼。
“行了行了，少来这套虚礼！”程咬金不耐烦地摆摆手，大步走进院子，小心翼翼地将那包裹放在歪腿桌子上，震得桌子又是一阵呻吟。他搓着大手，嘿嘿笑着，示意林墨轩过来：“小子，睁大眼看看，这可是好东西！俺老程费了点劲才弄来的！”
林墨轩好奇地凑过去。程咬金神秘兮兮地揭开厚布。
里面露出的，竟然是一个制作颇为精巧的双层食盒！食盒是木质的，表面涂着黑漆，边缘镶着铜边，看上去颇为贵重，与这破败的小院格格不入。
程咬金打开食盒的盖子，一股更加浓郁、层次也更丰富的食物香气瞬间飘散出来，彻底盖过了院子里原本的霉味。
上层是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做成花瓣形状的酥饼，晶莹剔透的米糕，还有几块林墨轩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炸物。下层则是一盅还冒着热气的羹汤，旁边甚至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水灵灵的水果！
这……这画风不对啊！林墨轩懵了。程咬金带来的，不应该是大块烤肉、整坛烈酒吗？这精致下午茶是怎么回事？
程咬金似乎很满意林墨轩震惊的表情，得意地捋了捋他的大胡子：“咋样？没见过吧？这可是宫里……呃，是城里最好酒楼的手艺！俺老程特意弄来给你尝尝鲜！”
他拿起一块花瓣酥，塞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含糊不清地说：“快尝尝！别愣着！”
林墨轩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米糕。入口软糯清甜，带着米香和一丝花香，比他之前吃过的所有唐代食物都要精细美味得多。
“好吃吧？”程咬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奋斗的男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表情不像是个杀人如麻的猛将，倒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好吃！非常好吃！”林墨轩由衷地赞叹，这绝对是穿越以来味觉上的巅峰享受。
“嘿嘿，俺老程就知道你小子识货！”程咬金更高兴了，又指了指那盅羹汤，“喝这个，这个更补！俺问过厨子了，说是用上好的鸡脯肉细细捶打了千百遍，滤出精华，再加什么……反正就是好东西熬的，费功夫得很！”
林墨轩舀起一勺乳白色的汤羹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口感顺滑无比，带着浓郁的鸡汤精华，却没有一丝油腻感。这绝对是功夫菜！
他一边吃，心里一边飞速盘算。程咬金这反常的举动，绝对有问题。他这种级别的武将，怎么可能天天闲着没事干，跑来给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送温暖？还送得这么……精致体贴？
酒肉试探之后，是美食拉拢？他想干什么？
程咬金却似乎真的只是来“分享美食”的，他一边自己吃得不亦乐乎，一边催促林墨轩多吃点，嘴里还不停地夸耀着这些点心和羹汤如何难得，做工如何繁琐，仿佛他是个专业的美食评论家。
等到林墨轩吃得差不多了，程咬金话锋突然一转，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林小子，你们海外那地方……像这种精细吃食多不多？都是怎么做的？”
来了！正题来了！
林墨轩心里暗道，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是顺着话头，谨慎地回答：“回将军，各地风味不同，有些地方确实……比较讲究。比如这汤羹，我们那边……有些地方会用一种特殊的工具，把食材磨得更细碎，让味道更容易出来……”他含糊地提到了“研磨”和“过滤”的概念，不敢说太多。
程咬金听得似懂非懂，但眼睛却越来越亮，追问道：“特殊的工具？啥样的？比咱们的石臼和纱罗更好使？”
林墨轩硬着头皮比划：“大概……有点像两个叠在一起的石盘，上面有孔，转动起来，就能把东西磨得很细很细……”他尽量用唐代能理解的方式描述类似“石磨”但更精细的概念。
“哦？还有这等好东西？”程咬金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那做点心的模子呢？你们那边有没有更花样百出的？俺看你这小子见识不少，能不能……画出来瞧瞧？”
图穷匕见！
林墨轩瞬间明白了。程咬金绕了这么大圈子，又是送美食又是拉关系，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从他这里套取一些“海外”的“奇技淫巧”，很可能就是为了讨好某位重要人物——比如，秦王殿下，或者……王府里的哪位女眷？毕竟这等精致吃食，不像是程咬金自己好用的。
他看着程咬金那看似粗豪、实则暗含期待的眼神，心里飞快权衡。画不出来？肯定不行，得罪了这位爷没好果子吃。乱画一通？被识破更惨。
只能继续编，但要编得有限度，有可行性。
他只好道：“小子……尽力试试。只是年代久远，许多细节记不真切了，只能画个大概……”
“无妨无妨！有个大概样子就成！”程咬金大喜，立刻对亲随挥手，“快！取笔墨绢帛来！”
亲随很快取来了简陋的笔墨和一块素绢。林墨轩看着那毛笔和连格子线都没有的绢布，头皮发麻。他哪会用毛笔啊！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好硬着头皮，像拿钢笔一样攥着毛笔，蘸了墨，开始在绢布上歪歪扭扭地画图。他画了一个极其抽象的双层石磨示意图，标注了大概的传动方式（用他可怜的物理知识），又凭记忆画了几个现代饼干模具的简单花纹（星星、小熊什么的），画得惨不忍睹。
程咬金却看得极其认真，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时不时还问几句：“这凹槽是何用意？”
“这棍子如此连接，便能转动？”
等到林墨轩放下笔，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时，程咬金小心翼翼地将那幅鬼画符般的绢布拿起来，吹干墨迹，像捧着宝贝一样仔细叠好，揣进怀里。
“好！好小子！果然有点门道！”他重重拍了拍林墨轩的肩膀（力道依旧恐怖），脸上笑开了花，“俺老程没看错你！以后有啥事，尽管来找俺！”
他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带着那幅可能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图纸”。
林墨轩揉着肩膀，看着桌上精致的空食盒，心情复杂。他好像……不经意间，又泄露了一点“天机”。
这次，又会引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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