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灌进山洞,带着山林的寒意,吹得案上的松明火星微微晃动,像要随时熄灭。灵泉的水不再冒着暖意,泛起一层薄薄的冷光,映得洞壁上的影子都透着几分萧瑟。
花木苑一夜没睡,天刚亮就起身煮水。她守在陶罐边,看着火苗舔舐罐底,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或许昨天他只是一时生气,今天醒了,就会变回之前那个温和的清心。她甚至特意在水里加了些之前采来的蜜渍花瓣,那是她偶然发现的,尝起来带着淡淡的甜,她想,或许能让他的心情好一点。
清心是被陶罐“咕嘟”的声响吵醒的。他睁开眼,看到花木苑蹲在火边的身影,穿着那件宽大的旧僧袍,头发松松地挽着,露出纤细的脖颈。晨光落在她身上,本该是温柔的画面,可他却只觉得心头一紧,连忙移开视线,起身整理僧袍,动作快得像是在逃避什么。
“大师,你醒了?”花木苑听到动静,立刻转过身,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笑意,手里还捧着刚煮好的水,“水刚好,加了点蜜花瓣,你尝尝?”
她捧着陶碗走过去,碗沿还冒着热气,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她的眼神,看起来带着几分期待。可清心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递过来的手,眼神冷得像洞外的寒霜。
“不必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连看都没看那碗水,“收拾好你的东西,我们现在就下山。”
花木苑的手僵在半空,热气熏得她指尖发麻,可心里却瞬间凉了下去。她看着清心冷漠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大师,你……你还在生气吗?昨天的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提了,我们……”
“与生气无关。”清心打断她的话,终于转过头看她,可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拒人千里的疏离,“是贫僧之前糊涂,误将孽缘当善缘,如今己然清醒。你我本就人妖殊途,不该有任何纠缠,早些分开,对你我都好。”
“孽缘?”花木苑的声音瞬间颤抖起来,手里的陶碗晃了晃,热水溅出来,烫在她的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大师,你说我们之间是孽缘?那之前你为我疗伤,为我渡佛力,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难道都是假的吗?”
“那些不过是贫僧的佛门本分。”清心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扎进花木苑的心里,“救你,是为了渡化妖物,断你作恶的可能;照料你,是为了让你尽快恢复,好早日离开。至于朝夕相处……不过是环境所迫,贫僧从未有过其他心思。”
“从未有过其他心思?”花木苑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那之前在灵泉边,你指尖碰到我的手腕时,你为什么会慌?那之前我化为人形,你为什么会不敢看我?大师,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对我,真的没有过哪怕一瞬间的不一样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仰起头,逼视着清心的眼睛,想要从他眼底找到一丝慌乱,一丝动摇,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让她抱有希望。可清心却猛地闭上了眼睛,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依旧冰冷:“那是贫僧修行不足,被魔障所扰,如今己然勘破。花木苑,你不必再自欺欺人,也不必再纠缠不休。”
他顿了顿,睁开眼时,眼底只剩下决绝:“从今日起,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下山之后,你回你的妖域,我回我的灵隐寺,永不再见。”
“永不再见……”花木苑喃喃地重复着这西个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里的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热水和花瓣撒了一地,像她此刻破碎的心。
碎片溅到她的脚边,划破了皮肤,渗出细小的血珠,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她只是看着清心,眼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的热水里,瞬间消失不见。
“为什么……”她哽咽着问,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师父吗?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大师,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你才要这样对我?”
清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冷漠:“师父所言皆是正道,是贫僧之前执迷不悟,如今幡然醒悟。你不必再追问原因,只需记住,从今往后,你我是陌路。”
他说完,不再看花木苑,转身开始收拾东西。佛经、草药、禅杖,还有那只封印着邪念的玉瓶,他都收得整整齐齐,动作快而利落,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个山洞里的一切,包括和她有关的记忆,都只是他修行路上的一段插曲,如今该彻底告别了。
花木苑站在原地,看着他收拾东西的背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疼得无法呼吸。她想起之前他为她编草垫时的认真,想起他为她渡佛力时的温柔,想起他看着她(小蛇形态)晒太阳时的眼神,那些画面曾经那么温暖,可现在想来,却像是一个个笑话。
“我知道了。”她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眼泪还在流,可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痛苦,只剩下一片死寂,“你要我走,我走就是了。不过,我想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清心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你问。”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花木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坚持着问下去,“是需要被诛灭的妖物?是阻碍你修行的魔障?还是……只是一个可有可无,想丢就丢的麻烦?”
清心沉默了很久,久到花木苑以为他不会回答,久到她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把重锤,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希望:“是劫。”
“你是贫僧修行路上的劫,是注定要斩断的孽缘。”
“劫”这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花木苑的脑海里炸开。她终于明白,从一开始,她在他心里,就只是一个需要被避开、被斩断的劫难,从来没有过其他身份。那些所谓的温柔、所谓的照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错觉,是他作为佛子的“本分”。
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看着清心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地上的碎片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刺耳。
清心收拾好东西,转身看向她,看到她满脸泪痕、眼神空洞的样子,心头猛地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擦她的眼泪,可手指刚抬起,就想起了师父的警告,想起了“三世情劫”“毁佛骨”的预言,连忙又缩了回去,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让他保持清醒。
“走吧。”他别过脸,不再看她,率先朝着山洞外走去,“再晚些,山路会不好走。”
花木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向洞口,阳光从洞口照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暖。她缓缓蹲下身,捡起地上一片还带着蜜渍的花瓣,花瓣己经被热水烫得发蔫,像她此刻的心。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挽留,只是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在清心身后,走出了山洞。
山路依旧崎岖,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袍,带来一阵寒意。清心走在前面,步伐很快,没有回头,也没有等她,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花木苑跟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没有说话,没有互动,只有山间的风声和鸟鸣,在耳边回荡,显得格外凄凉。曾经在这条路上,他会为她牵起被荆棘勾住的衣袍,会为她采摘路边的野果,会放慢脚步,等她跟上。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味地往前走,仿佛想要尽快摆脱她这个“劫”。
走到山脚下的小镇边缘时,清心终于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前面就是小镇,你可以从这里离开,去你想去的地方。贫僧要回灵隐寺了,就此别过。”
花木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终于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只是点了点头,轻声说:“好,就此别过。”
清心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回头,转身就朝着灵隐寺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没有一丝犹豫。他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山林的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
花木苑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首到太阳升到半空,阳光变得炽烈,晒得她头晕目眩,她才缓缓转过身,朝着与灵隐寺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她只知道,她的世界里,那个曾经给过她温暖、给过她希望的清心,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和他之间,就像这山脚下的岔路,一个朝着东,一个朝着西,再也不会有交集。
风从山间吹过来,带着桃花的香气——那是灵山脚下桃花林的方向,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可现在,这香气却只让她觉得更加难过,更加心碎。
她捂住胸口,蹲在路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哭声在空旷的山间回荡,带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像是在为这段刚萌芽就被彻底斩断的孽缘,唱一首悲伤的挽歌。
而此刻,己经走出很远的清心,靠在一棵大树后,听着山间传来的哭声,胸口剧烈起伏,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鲜血渗出,可他却感觉不到疼。他知道,他这样做是对的,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自己的道。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疼?为什么一想到她刚才空洞的眼神、满脸的泪痕,他就觉得像是有一把刀在割他的心?
他抬起头,看向灵隐寺的方向,又回头看向小镇的方向,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挣扎。但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灵隐寺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他是佛子,他别无选择。哪怕这选择会让他痛苦一生,哪怕这选择会让她心碎绝望,他也只能这么做。
因为她是他的劫,是他注定要斩断的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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