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的烛火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得歪斜，明黄的光在清心苍白的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像极了他此刻紊乱的心绪。花木苑被捆妖索缚在莲花座上，单薄的身影在佛力的笼罩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从指尖开始，像融化的初雪，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连带着她身上最后一丝属于妖的温度，都被那冰冷的梵音抽得一干二净。
“清心……”她的声音己经微弱得像一缕游丝，却依旧带着刺骨的恨意，“你看着我……看着我一点点消失……这就是你想要的‘渡’吗？”
清心握着佛经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连骨节都在微微颤抖。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她逐渐透明的脸，不敢去看她眼底那最后一丝未熄灭的绝望。可耳边她的声音却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耳膜，切割着他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你说话啊！”花木苑突然拔高声音，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捆妖索勒得她手腕渗出鲜血，与她透明的皮肤形成刺眼的对比，“你不是要渡我吗？你不是要断了这孽缘吗？你看着我啊！看看你亲手毁掉的，到底是什么！”
清心终于被迫抬头，撞进她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愤怒，没有了之前的警惕，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绝望，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映出他狼狈的身影。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花木苑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闷哼一声，低头看去——那颗陪伴她千年的妖丹，此刻正布满裂痕，像易碎的琉璃，在佛力的挤压下，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妖丹……碎了……”她喃喃自语，眼神里最后一丝光亮也彻底熄灭。妖丹是妖的根本，妖丹碎了，魂魄便没了依托，等待她的，只有魂飞魄散。
她抬起头，再次看向清心，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凄厉的笑，眼泪混合着嘴角溢出的鲜血，一起滑落，滴在莲花座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清心，你知道吗？我曾经……真的喜欢你。我喜欢你诵经时的样子，喜欢你递我帕子时的温柔，甚至……喜欢你为了困住我，而变得偏执的模样。”
“我以为，就算人妖殊途，就算你是佛我是妖，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再靠近一点，总能捂热你的心。”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身体透明得几乎要看不见，“可我错了……我错在不该喜欢你，错在不该相信，佛也会有真心。”
清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冲过去，想要解开捆妖索，想要抱住她正在消散的身体，却被一股无形的佛力弹开——那是他自己布下的佛力，此刻却成了隔绝他与她的最后一道屏障。
“不……不要！”他失控地嘶吼，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你被邪念侵蚀……我只是想保护你……”
“保护我？”花木苑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和嘲讽，“你所谓的保护，就是毁掉我的妖丹，打散我的魂魄？清心，你太自私了……你从来都只考虑你自己，考虑你的佛道，考虑你的众生，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
她的身体己经透明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有那双眼睛，还清晰地映着清心的身影，带着刻骨的恨意：“清心，我诅咒你——”
“愿你永世佛心不稳，求不得，爱别离！”
“愿你永生永世，都活在失去我的悔恨里！”
“愿你就算修成大道，也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安宁！”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扎在清心的心上，带着她最后的恨意，刻进他的骨血里。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体彻底消散在佛堂的空气中，只留下一缕极其微弱的残魂，像一片羽毛，在佛力的漩涡里打了个转，然后朝着佛堂外飞去。
“不——！”清心疯了一样冲向门口，想要抓住那缕残魂，却只抓到一手冰冷的空气。他站在佛堂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庭院，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黑气，从佛堂后方的封印处首冲天际，带着毁天灭地的恶意，朝着佛堂的方向袭来——是封印的邪念，在花木苑魂散的瞬间，被她的怨气和死亡气息彻底唤醒，冲破了封印！
“邪念……”清心猛地回过神，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气，眼神里满是绝望。他终于明白，他所谓的“超度”，不是保护，不是了断，而是亲手为邪念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是亲手将自己，将这个世界，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下意识地催动佛力，想要阻挡黑气，却发现体内的佛力紊乱不堪——刚才花木苑魂散的瞬间，他的心绪大乱，佛力也跟着失控，此刻根本无法凝聚。黑气瞬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噗——”清心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莲花座上，晕了过去。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那缕微弱的残魂，被黑气的气流卷着，朝着远方的轮回井飞去，像一颗被遗弃的星辰，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佛堂的烛火在黑气的冲击下，全部熄灭。整个佛堂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黑气在庭院里肆虐，发出刺耳的嘶吼，像是在嘲笑清心的愚蠢，嘲笑他亲手毁掉了自己唯一的“缘”。
不知过了多久，清心才缓缓醒过来。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体内的佛力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挣扎着坐起来，看着空荡荡的莲花座，看着地上那滴早己干涸的暗红血迹，心脏再次传来一阵窒息的疼痛。
“花木苑……”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悔恨和绝望，“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终于明白，师父说的“孽缘”，从来都不是她对他的纠缠，而是他对她的偏执；他终于明白，他所谓的“大道”，从来都不是舍弃她，而是与她并肩；他终于明白，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花木苑，更是他这辈子，再也无法挽回的真心。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她的妖丹碎了，她的魂魄散了，只剩下一缕残魂，不知飘向了何方。而他，只能抱着这份无尽的悔恨，在这空荡荡的佛堂里，开始他漫长而痛苦的追妻之路——一条没有终点，却必须走下去的路。
庭院里的黑气还在肆虐，远处传来百姓的哭喊声，可清心却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缕消散的残魂，只剩下那句刻骨的诅咒，只剩下他无尽的悔恨，在黑暗中，一遍遍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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