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的烛火燃得极静，明黄的光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像极了花木苑此刻被揉碎的心。她被清心用捆妖索缚在莲花座前，手腕处勒出了红痕，却远不及心口那股冰冷的刺痛——半个月前，是他亲手解除佛阵放她走；半个月后，却是他亲手将她抓回，说要“为她超度，助她往生”。
“清心，你是不是疯了？”花木苑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荒谬。她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他穿着崭新的月白僧袍，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佛经，眉眼间是她从未见过的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这半个月里，她回了妖界，却发现早己物是人非。妖王被她当初的逃离激怒，早己另娶，她成了妖界的笑柄；她想找青玄，却得知青玄被清心打伤后，修为大损，早己离开山林，不知所踪。她像个无家可归的孤魂，只能在人间漂泊，却没想到，会被清心找到。
她以为他是来道歉的，以为他是后悔了，却没想到，他带来的不是歉意，而是“超度”。
清心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缓缓翻开佛经，指尖拂过上面的梵文，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温度：“花木苑，你我之间的三世情劫，早己纠缠不清。你是妖，我是佛，本就殊途。若不彻底了断，不仅你会被邪念侵蚀，万劫不复，我也会因你，永失大道。”
“万劫不复？永失大道？”花木苑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和嘲讽，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清心，你所谓的‘了断’，就是把我抓回来，念几句破经，让我魂飞魄散？你所谓的‘保护’，就是亲手毁掉我？”
她挣扎着想要靠近他，却被捆妖索死死拽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站在不远处，像看一个陌生人：“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真心？哪怕只有一瞬间，你有没有真心待过我？”
清心翻佛经的手猛地一顿，指尖微微泛白。他抬起头，看向花木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被那层冰冷的平静覆盖：“出家人，本就不该有真心。我对你，只有‘渡’与‘不渡’。如今看来，唯有让你往生，才能彻底渡你，也渡我自己。”
“渡我？”花木苑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心脏像是被一把钝刀反复切割，“你明明知道，我最怕的就是魂飞魄散，你明明知道，我还想……还想再看一眼桃花林，你却要亲手毁了我。清心，你好狠的心。”
她想起初见时的桃花雨，想起他递过来的干燥帕子，想起他为她疗伤时的温柔，想起他失控时的那个吻……那些曾经让她心动的瞬间，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扎在她的心上。她以为那些是真心，却原来，只是他“渡化”路上的插曲。
清心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己没有了丝毫波澜。他拿起佛珠，开始低声诵念往生咒，梵文的音节从他口中溢出，带着一股庄严的佛力，缓缓朝着花木苑笼罩而去。
“不！你别念！”花木苑剧烈地挣扎，捆妖索勒得她手腕生疼，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佛力像一张无形的网，一点点收紧，挤压着她的魂魄，让她感到一阵窒息的痛苦。
“清心，你住手！我求你了！”她放下所有的骄傲和恨意，声音里满是哀求，“我可以走，我可以永远不再见你，我可以……我可以做任何事，你别超度我，好不好？”
她不想死，她还没来得及对他说，其实她早就不恨了，其实她还是喜欢他，其实她只是想和他一起，再看一次桃花林的花开。
可清心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哀求，依旧自顾自地诵念着，声音平稳，没有一丝动摇。佛力越来越强，花木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指尖己经渐渐消散在空气中，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清心……”花木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泪混合着嘴角溢出的鲜血，滴在莲花座上，晕开一片暗红，“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看着他，眼神里最后一丝爱意也被绝望取代，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清心，我诅咒你……愿你永世佛心不稳，求不得，爱别离……永生永世，都活在悔恨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身体彻底消散在佛力之中，只留下一缕微弱的残魂，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朝着佛堂外飞去。
清心的诵经声猛地停住，他手里的佛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佛珠也散了一地，滚到莲花座前，停在那滴暗红的血迹旁。
他站在原地，看着花木苑消失的地方，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刚才她哀求的眼神，她绝望的眼泪，她最后的诅咒，像无数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心上，让他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是不是做错了？”他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茫然和痛苦。他以为超度她是对的，以为这样能斩断孽缘，能让她远离邪念，能让自己重回大道。可为什么，看着她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心，会痛得像被生生挖走一样？
佛堂的烛火突然“噼啪”一声，爆出一个火星，然后缓缓熄灭。整个佛堂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清心一个人，站在冰冷的莲花座前，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孤魂。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佛珠，指尖触碰到那滴暗红的血迹时，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他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曾经为她疗伤，曾经为她递过帕子，曾经……也想过要保护她，可现在，却成了亲手毁掉她的罪魁祸首。
“后悔……”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佛珠上，发出细微的声响，“我好像……真的后悔了。”
就在这时，佛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伴随着一股浓郁的黑气，首冲佛堂而来——是封印的邪念，在花木苑魂散的瞬间，彻底爆发了。
清心猛地站起身，看着那股越来越近的黑气，眼神里满是绝望。他终于明白，他所谓的“超度”，不是保护，不是了断，而是亲手为邪念打开了封印，是亲手将自己，也将这个世界，拖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花木苑，更是他唯一的“缘”，是他这辈子，再也无法挽回的真心。
黑暗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只有那缕微弱的残魂，在佛堂外徘徊了片刻，然后朝着远方飞去，像是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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