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提前到来，连绵的阴雨让苏州城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蒙之中。雨水敲打着“听雨轩”的瓦楞，声音密集而沉闷，仿佛敲在人心坎上。这种天气利于隐藏行迹，但也使得任何不寻常的声响和移动都更容易被注意。
阿绣倚窗而坐，望着窗外雨帘，心神不宁。转移至此处己两日，虽暂时安全，但完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如同盲人失杖。沈公子（朱允炆）那边情况如何？陈老在狱中可还安好？尤其是，弟弟苏衡那刚刚燃起的生机之火，是否能在北地的风雪中持续？种种牵挂，啃噬着她的内心。
芸娘推门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潮气，低声道：“渠道有回应了，但需要时间。而且，动用这条线，代价不小，可能会暴露一些埋得很深的钉子。” 她的脸色凝重，显然“影舞者”的旧关系网并非可以随意驱策的温顺羔羊，其中牵扯的利益与风险错综复杂。
阿绣沉默片刻，坚定地说：“芸姨，顾不了这许多了。眼下之势，若不能搅乱局面，我们便是瓮中之鳖。代价……日后再偿。” 她深知，在生存面前，任何代价都显得次要。
芸娘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设法传递消息，让‘那边’在适当的时候，给张信找点‘麻烦’。” 她没有明说“麻烦”具体是什么，但阿绣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冰冷的锋芒。那属于“兰”的锋芒。
---
锦衣卫衙门内，气氛因天气更显压抑。
高礼带回的消息让张信眉头紧锁。对“锦绣阁”及汉王关联人员的监视并未取得突破性进展，那名手腕有胎记的仆妇如同人间蒸发。而城西爆炸烟幕之后，对城南的排查也如大海捞针，目标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人，对方比我们想象的更狡猾，网络也比预估的更深。”高礼有些气馁。
张信站在窗前，看着檐下成串的雨珠：“不是他们狡猾，是我们还没找到那张网的‘纲’。陈玄就是这根‘纲’。” 他转身，目光锐利，“准备一下，本座要再见陈玄。这次，不必再旁敲侧击了。”
他有一种预感，持续的施压和外部线索的若即若离，己经让陈玄这块硬骨头出现了裂痕。是时候，给予最后一击，或者，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足以打破僵局的、哪怕是虚假的信息。
---
诏狱，最深处的刑讯室。
雨水渗入石壁，使得室内更加阴冷潮湿。陈玄被绑在木架上，并未受刑，但连日的精神折磨和恶劣环境，己让他形销骨立，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
张信屏退左右，只留高礼在侧。他走到陈玄面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
“陈玄，本座没时间再与你耗下去了。苏婉还活着，化名阿绣，她的绣工和身份己被确认。汉王朱高煦牵扯其中，还有宫中的某些影子。你以为你守口如瓶，就能护住你背后那个所谓的主子？告诉你，无论他是谁，在这永乐朝的天下，都不过是螳臂当车。”
他仔细观察着陈玄的反应，继续道：“本座现在给你两条路。一，说出阿绣藏身之处，画出你们联络网的核心节点，指认宫中同党。或许，作者“小镇雾都孤儿”推荐阅读《烬余录：永乐暗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本座可奏明皇上，念在你曾为旧臣，留你一个全尸，甚至……放过那无关紧要的苏家姐弟。”
“二，”张信语气骤寒，“继续顽抗。本座会立刻签发海捕文书，全力缉拿阿绣。你猜，一个年轻女子，在这天罗地网之下，能藏多久？等她落网，本座有的是法子让她开口。到时候，你所维护的一切，都将土崩瓦解，而苏婉，会比你死得更惨。”
这是赤裸裸的攻心之战，利用阿绣的安危和苏衡这刚刚出现的希望，来摧毁陈玄的心理防线。
陈玄低垂着头，散乱的白发遮住了面容，久久不语。雨水滴落的声音在死寂的刑讯室里格外清晰。就在张信以为他要继续沉默时，陈玄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沙哑、仿佛破风箱般的低笑。
“张指挥使……好手段……”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竟带着一丝嘲讽，“你说得对，老夫……确实知道不少事。关于汉王，关于宫里……甚至关于，当年靖难之役时，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张信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说下去。”
陈玄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张信，望向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飘忽：“阿绣……她只是个可怜的棋子，被汉王用来……联络某些对皇上不满的……宫内人。那些绣帕纹样……是信号……具体的，老夫不清楚，只知道……与司礼监的某位大珰……有关……”
他断断续续，语焉不详，却精准地将“汉王”、“宫内不满势力”、“司礼监大珰”这几个敏感词抛了出来。这正是他精心准备的“毒饵”。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永乐朝权势熏天，若真牵扯其中，无疑是惊天大案。
张信眼神闪烁，陈玄的供述部分印证了他的猜测，但又引入了更危险的因素。他无法判断这是真相还是陷阱，但毫无疑问，这信息具有巨大的爆炸性。
“证据呢？”张信逼问。
陈玄惨然一笑：“证据？张指挥使……老夫身在牢狱，何来证据？或许……阿绣身上有？或许……汉王府中有？或许……司礼监的档案房里……有？” 他将皮球巧妙地踢了回去。
就在这时，一名锦衣卫校尉急匆匆闯入，在高礼耳边低语几句。高礼脸色微变，上前对张信禀报：“大人，刚收到密报，城东发生小规模骚乱，疑似有江湖人物械斗，其中一方……使用的武功路数，颇似传闻中‘影舞者’的风格！”
张信猛地看向陈玄，却见后者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死寂。
“影舞者”……陈玄刚刚提到宫内，这边“影舞者”就现身？是巧合，还是陈玄暗示的宫内势力动用的力量？抑或是……另一股势力也想趁机搅局？
张信感到，局势正在失控，一张更大的网，似乎正在向他罩来。他冷冷地看了陈玄一眼：“看好他！” 随即转身大步离去，他需要立刻去核实城东的消息。
刑讯室内，只剩下陈玄和看守。陈玄缓缓闭上眼，心中默念：“兰……你终于还是动了。这把火，希望能烧得足够久，足够旺……”
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惊雷在云层中滚动，预示着一场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http://www.220book.com/book/MBS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