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晖的死，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市公安局每个人的心头。愤怒、羞耻、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在空气中蔓延。凶手的挑衅如此赤裸，如此精准，将警方的尊严踩在脚下碾碎。
技术科对病房进行了地毯式搜查，结果令人沮丧。凶手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毛发、纤维等传统物证。毒物检测最终确认是极高纯度的氰化氢气体，被以一种极其精巧的方式注入并密封在氧气面罩的排气阀内侧，在特定时间或条件下缓慢释放。手段专业且冷酷，绝非普通人所能为。
但凌岳的关注点，却早己超越了作案手法本身。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凶手留下的那个最终、最完整的蓝色染料图案上。
在医院提供的临时办公室里，凌岳将之前所有案发现场拍摄的染料符号照片——王明轩现场的模糊残留、陈文轩桌上的残缺圆环、孙正文太阳穴和档案册上的嵌套齿轮、以及吴永晖病房地板上那个完美而复杂的终极图案——全部打印出来，铺满了整张桌面。
他像是面对一幅来自地狱的拼图，试图从中找出被死神隐藏的讯息。
之前的符号都是残缺的、片段的，像是某种未完成的手稿。但凶手的每一次作案，符号都在变得复杂，都在增添新的笔画和结构，仿佛一个逐渐清晰的思维导图，或者…一张逐步完善的路线图。
凌岳的目光在不同照片间来回移动，对比着线条的走向、齿轮齿牙的数量和角度、那些看似随机的点和线的位置。
他尝试将它们叠加，尝试寻找数学规律，尝试解读其中可能蕴含的二进制或机械编码逻辑…但都失败了。这些符号并非某种标准密码。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吴永晖病房地板上那个完整的图案。那个由无数精密齿轮嵌套而成的完美圆环，中心那道深邃的黑色竖线…
忽然，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击中了他。
他猛地抓起那张最终图案的照片，冲到电脑前，打开了本市的高精度卫星地图软件。他忽略了所有街道名称和现代标记，将地图缩放至覆盖整个城市范围的视图。
然后，他将那个蓝色的齿轮圆环图案，极其小心地、以城市中心广场为大致圆心，叠加在了卫星地图之上！
心脏开始狂跳。
奇迹般的契合发生了！
那些齿轮嵌套的环状结构，与城市环城公路的分布惊人地相似！虽然年代久远，城市几经扩建，但主干道的骨架并未改变！
而图案中心那道黑色的竖线，它的角度和长度…
凌岳颤抖着手，将地图不断放大，沿着那条黑色竖线虚拟延伸的方向…
首线的尽头，精准地指向了——城市东北角，那片早己废弃、被遗忘多年的老工业区！那里是上世纪工业建设的遗留物，遍布着锈迹斑斑的厂房和废弃的设备，其中最大、最核心的区域，正是…
原红星第二精密仪器厂，钟摆厂的老厂区！
“找到了…”凌岳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巨大的冲击让他浑身血液奔涌又瞬间冰冷。
所有的符号，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签名或诅咒！
它们是一张地图！一张用齿轮和线条构成的、指向最终目的地的坐标图！
凶手从一开始就在用这种方式，宣告他的终点！他从外围开始（王明轩、陈文轩），逐步接近核心（孙正文），清理知情人（吴永晖），最终，他将所有的线索，所有的仪式，都指向了这一切的起源之地——钟摆厂的老厂区！
那里是“暗河”项目诞生的地方，是秘密开始的地方，是罪恶滋生的温床，也是沈铖商业帝国的起点！
凶手要在那里完成什么？
完成最后的“仪式”？
启动那个本该被销毁的“暗河”编码器？
还是…揭开那个被埋葬了数十年的、足以毁灭许多人的终极真相？
凌岳感到一阵战栗般的激动，仿佛一个在黑暗中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远方灯塔的光芒，即使那光芒可能来自地狱之火。
他立刻抓起手机，想要拨打张伟的电话。
但手指在拨号键上方停住了。
吴永晖的死，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凶手对警方的动向了如指掌。如果现在大规模调动警力包围老厂区，无异于打草惊蛇，凶手很可能提前潜入更深的黑暗，或者再次上演金蝉脱壳。
而且，沈铖呢？他知道这个最终指向吗？他与凶手的目的，是一致还是对立？如果警方大规模行动，沈铖又会作何反应？
凌岳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标记出的、一片灰败的废弃厂区，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他做出了一个危险的决定。
他不能等。
他必须抢在所有人之前，独自前往那里。
他要亲眼看看，那条“暗河”的源头，究竟藏着什么。
他要面对面，会一会那个操控着所有齿轮的幽灵。
他快速收拾好东西，将地图和图案照片塞进背包，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
命运的齿轮，终于咬合到了最后一步。
而他，将是那个推开最终之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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