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特殊监护病房层，本该是这座城市最安全的堡垒之一，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和冰冷的恐慌。空气仿佛凝固了，连仪器原本规律的滴答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和心脏沉重地撞击胸腔的声音。
凌岳和张伟几乎是同时冲到病房门口的，两人之前的争执与裂痕在突如其来的噩耗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们看到的景象，足以让最老练的刑警也感到脊背发寒。
吴永晖依旧躺在病床上，但生命的气息己彻底离他而去。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近乎樱桃红的诡异色泽，嘴唇和指甲床却微微发紫。原本戴着的氧气面罩松脱下来，歪斜地挂在床边，仿佛是他自己虚弱挣扎时碰掉的。
一眼望去，像极了因病情突然恶化或意外脱氧导致的窒息死亡。
然而，细节处却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心设计。
在那只无力垂落、略显僵硬的右手下方的地板上，用那熟悉的、刺眼到令人心悸的蓝色染料，绘制着一个微小却无比繁复、精确到毫米的图案——那是一个完美闭合的圆环，由无数个相互啮合、层层嵌套的微型齿轮构成，中心是一道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色竖线。它不像画上去的，更像是用精密仪器烙印上去的。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吴永晖微微敞开的病号服领口下，苍白的皮肤上，同样用蓝色染料，清晰地画着一个稍简略但同源的标记。
最终形态的齿轮…完整的染料符号…
凶手来过了。就在警方认为固若金汤的保护下，完成了这最后一次精准、冷酷、且充满仪式感的“处决”与“宣告”。
“这不可能！”张伟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他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瞪着门口那两个面无人色、几乎要站不稳的守卫，“你们他妈的眼睛是出气的吗？！”
“张队…我们…我们真的没离开过！”一名年轻警察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换班前一切正常…护士刚查完房…我们就交接了一下…最多一两分钟没看监视窗…真的就一两分钟！”
一切时机都掐得精准无比。利用了换班时分神的那一刹那，利用了医护人员刚刚检查完、短时间内不会再次进入的惯性思维。
凌岳没有说话，他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站在死亡的气息中央。他的目光扫过歪斜的氧气面罩，扫过老人脸上那诡异的粉红色，最终落在地板上那个完美的蓝色齿轮圆环上。
他的嗅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消毒水味彻底掩盖的甜腻气息，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不是意外脱氧。”凌岳的声音低沉而肯定，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是毒物。高浓度的氰化物或者类似剧毒物质，通过某种方式被注入或混入了他的氧气或输液系统中。面色潮红，口唇发绀，空气里有苦杏仁味…这是典型特征。凶手制造了意外脱氧的假象，但真正致死的是剧毒。”
法医匆忙上前进行初步检测，很快，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对张伟艰难地点了点头，证实了凌岳的判断。
精心策划的谋杀！完美的灭口！
在警方最高级别的保护下，凶手如同幽灵般潜入，用了最迅速、最难以察觉的毒杀方式，甚至还从容不迫地留下了代表“完工”的标志！
这不仅仅是杀人，这是对警方权威最极致的嘲弄和挑衅！
凶手的渗透能力、对时机的把握、对药物的了解、以及那令人恐惧的心理素质，己经超出了常规犯罪的范畴。他仿佛一个开了天眼的上帝，清晰地掌握着警方的一举一动，并能找到其中最微小的缝隙，给予致命一击。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警方内部有极高层级的内鬼？
意味着医院的安防系统形同虚设？
还是意味着凶手本身，就拥有着超越常理的资源和能力？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张伟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手背瞬间通红。愤怒、羞愧、挫败感几乎将他吞噬。
凌岳缓缓蹲下身，近距离凝视着那个蓝色的终极齿轮图案。它冰冷、精确、完美，像一个来自深渊的冷笑，宣告着一条线索的彻底终结，也炫耀着凶手无可撼动的控制力。
吴永晖死了。带着他所知道的关于“暗河”项目、关于内部小团体、关于沈铖精准收购的秘密，永远地沉默了。他的证词，变成了无法被交叉验证的孤证。
凶手用最嚣张的方式，掐灭了最亮的一盏灯。
凌岳缓缓站起身，目光从冰冷的死亡现场移开，投向窗外。城市在脚下运转，车流如织，霓虹闪烁，一切如常。
但他知道，在这片繁华之下，一条黑暗的河流正在疯狂奔涌，即将冲垮所有的堤坝。
凶手的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清理门户？完成某种扭曲的仪式？还是…为了掩盖一个即将被揭露的、更加可怕的真相？
凌岳感到的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沸腾的决绝。
对手己经摊牌了。
这场游戏，进入了最后的、也是最血腥的回合。
他看了一眼陷入巨大自责和愤怒中的张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能再依靠任何人，不能再遵守任何规则。
他必须独自潜入那最深的黑暗，去面对那个掌控着齿轮与河流的、幽灵般的对手。
战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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