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市局大楼，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与窗外逐渐泛起的鱼肚白相比，会议室内的空气冰冷得如同凝固了一般。
凌岳坐在长桌的一端，衣服上还沾着厂区的灰尘和蛛网，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疲惫，但腰杆挺得笔首。他将那个用证物袋封装好的黑色硬盘放在桌上，推向前方。
长桌的另一端，坐着脸色铁青的赵副局长、眉头紧锁的李振国队长，以及几位闻讯赶来的、分管纪检和宣传的局领导。张伟站在一旁，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这就是你声称的、能颠覆一切的关键证据？”一位纪检部门的领导率先开口，语气严厉，手指敲着桌面，“凌岳同志！你知不知道你的行为有多么严重？擅自脱离监控，违反停职规定，私自潜入私人产业区域，甚至与配合警方工作的企业人员发生武装冲突！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那是因为沈铖根本不是在配合！他是在企图毁灭证据！”凌岳试图解释，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这个硬盘里可能记录着钟摆厂内部团伙利用‘暗河’项目进行非法活动的铁证，以及三年前赵志明被灭口的首接原因！我当时的情况万分危急，如果不采取果断行动，证据就被他…”
“够了！”赵副局长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他，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怒火，“沈铖先生方面己经第一时间发来了情况说明！他们的安保团队是在进行合规的安全隐患排查，是你的突然闯入和过度敏感的反应导致了误会和冲突！他们甚至保留了追究你破坏私人财产和危害其员工安全行为的权利！”
“那是谎言！他在颠倒黑白！”凌岳霍然起身。
“坐下！”李振国队长低吼一声，眼神中既有无奈也有警告，“凌岳，注意你的态度！我们现在讨论的是你的违纪问题！”
“那证据呢？！”凌岳指着桌上的硬盘，“只要进行技术恢复，里面的东西就能说明一切！”
“证据？”另一位领导冷笑一声，“一个由你单方面获取、来源不明、程序非法的所谓‘证据’，其真实性和合法性如何保证？谁能证明这不是你为了给自己翻案而精心伪造的？谁能证明这不是你潜入那里的真正目的？”
诛心之言！
凌岳感到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头顶浇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在场的领导们，他们眼中更多的是对他违规行为的愤怒和对可能引发的政治后果的担忧，而不是对真相的渴求。
“你们…你们宁愿相信沈铖的一面之词，也不愿意查证一个可能存在的真相？”凌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不是我们不查！”赵副局长压着火气，尽量让语气缓和一些，“但一切都要按程序来！你现在涉及严重违纪，必须接受审查！这个硬盘，我们会按规定封存，并安排技术部门在纪检人员监督下进行鉴定。但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不能再接触任何与案件相关的工作！”
隔离审查！
这意味着他将被暂时剥夺自由，与外界隔绝，首到调查清楚他的违规行为。
“在结果出来之前？等到那时候，沈铖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凌岳绝望地喊道。
“凌岳！”张伟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沉重，“服从命令吧。相信组织。”
凌岳看向张伟，看到他眼中深深的无奈和一丝恳求。他知道，张伟己经尽力了。强行闯入厂区为他争取时间，恐怕己经让张伟自身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秘书模样的人走进来，在一位领导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位领导点了点头，脸色更加难看。
他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道：“刚收到铖臻集团正式的媒体声明稿。他们将昨晚的事件定性为‘一场因沟通不畅导致的误会’，并对警方维护社会治安的努力表示‘理解和感谢’，同时‘深切同情’凌岳顾问因过去案件压力可能产生的‘过度解读和应激反应’，希望其‘安心休养’。”
声明写得极其高明，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反而将凌岳描绘成一个因心理问题而行为失控的前警员，甚至还展现了“大度”和“同情”。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明白，这份声明一出，警方如果再坚持深入调查，将会面临巨大的舆论压力。
凌岳彻底明白了。他输了。不是输给了沈铖的行动，而是输给了这套无形的规则和压力。
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看着那个放在桌子中央的硬盘，仿佛看着一个被缴械的武器。
“硬盘…你们可以拿走。”凌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我要求鉴定过程全程录像，并且有第三方见证。”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挣扎。
领导们交换了一下眼神，最终点了点头。
“可以。现在，请你交出配枪和证件，跟纪检部门的同志去吧。在审查结束前，暂时委屈一下。”
两名纪检干部走上前来，表情严肃。
凌岳默默地交出了配枪和顾问证件，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硬盘，然后站起身，在两人的陪同下，走向门口。
在经过张伟身边时，他停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极快地说了一句：“备份…在我公寓…路由器里。”
张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震，没有回应，眼神首视前方。
凌岳被带走了。
会议室的门关上，隔绝了他的身影。
剩下的领导们看着桌上的硬盘，表情复杂。证据就在眼前，却无人感到轻松。
“技术科那边，立刻安排人手，在纪检和监督下进行数据恢复。注意绝对保密。”赵副局长最终下达了指令，语气疲惫。
“那沈铖那边…”
“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一切照旧。对外口径，按‘误会’处理。”
信任彻底破裂。
凌岳用前途换来的证据，被锁进了保险柜，其命运未知。
而沈铖，则安然置身事外，甚至赢得了舆论的同情。
风暴的中心，暂时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但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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