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室的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不是医生，而是张伟。他脸色疲惫，眼袋深重，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压不住的锐光。他身后跟着那名表情永远严肃的纪检干部。
“凌岳，技术科的初步鉴定结果出来了。”张伟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将一个平板电脑放在金属桌上，屏幕朝向凌岳，“鉴于你是证据的…发现者，按规定，你有权知悉初步结论。”
凌岳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告知结果那么简单。张伟一定用某种方式说服了纪检的人，才获得了这次短暂的、被监视的会面。
纪检干部站在门口，目光如炬，确保不会发生任何违规的信息传递。
凌岳拿起平板，屏幕上显示着技术科出具的初步报告摘要，措辞极其谨慎官方：
【送检物证：固态硬盘一枚（严重物理损坏及数据覆盖）】
【数据恢复情况：部分数据扇区可读，完整性存疑，存在多次覆盖及人为删除痕迹。】
【恢复内容：主要为无序数据碎片，部分疑似财务往来记录片段（信息不全，无法首接关联），少量无法解析的通讯代码。】
【音频文件一段：损坏严重，降噪处理后仍杂音巨大，内容模糊难辨，对话者身份无法确认。】
【初步结论：现有恢复数据无法首接证明与任何在侦案件存在明确关联。需进一步组织专家会诊…】
报告写得滴水不漏，几乎将硬盘的价值否定了一大半，并将后续调查拖入了“专家会诊”的漫长流程。
但凌岳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音频文件一段”那几个字。
张伟的手指，似乎无意地在平板边缘某个不起眼的位置轻轻敲击了两下。
凌岳立刻会意。他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和质疑：“就这些？这能说明什么？我要求听取原始音频！”
纪检干部皱了皱眉：“凌岳，注意你的态度。技术报告己经很清楚…”
“报告是基于技术分析，但我作为案件亲历者，也许能听出你们忽略的细节！”凌岳坚持道，语气激动，“这是我用前途换来的！我至少有权利要求亲耳听一听！”
张伟适时地打圆场：“王处，按规定，他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就在这儿放一下吧，我们都在场看着。”
纪检干部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门口守卫示意了一下。很快，一个技术人员拿着一个连接了音频输出设备的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
房间里响起了刺耳的沙沙声，然后是断断续续、极度模糊的对话，仿佛来自遥远的水底，需要极大的注意力才能勉强分辨。
【…东西…带来了…保证是…原件…】（一个年轻、紧张的声音）
【…哼…算你还有点小聪明…钱会打到…老账户…】（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冰冷电子音）
【…谢谢…谢谢老板！那…之前说的…那件事…】
【…（冰冷的）…让你打听的消息呢？…‘钟摆’那边…谁最近接触过…旧档案？…】
【…好像…好像是个姓孙的老头…博物馆的…】
【…（短暂的沉默）…知道了…管好你的嘴…否则…（意义不明的金属摩擦声）…】
音频在一片强烈的噪音中结束。
房间里陷入沉默。
“听到了？内容模糊，身份无法辨认，甚至无法确定其真实性。”纪检干部打破沉默，“仅凭这个，什么都证明不了。”
凌岳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握成了拳，肩膀微微颤抖，仿佛因极度失望而难以自持。
但此刻，他的内心正掀起滔天巨浪！
那个年轻的声音，无疑是赵志明！他在向某人交货（硬盘），并试图讨要好处或寻求庇护。
而那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音…
虽然声音被扭曲得面目全非，几乎变成了非人的腔调，但在某个极其短暂的音节处，在那冰冷的电子滤镜之下，似乎残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原本的发音习惯——一个极其轻微的、近乎本能的舌尖后卷的尾音，以及一种特有的、断句时的微小停顿节奏。
这个发音习惯…这个节奏…
凌岳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无数记忆碎片疯狂地涌入脑海：新闻发布会上的从容不迫，慈善晚宴上的侃侃而谈，茶室里的意味深长，地下室对峙时的冰冷强硬…
这个声音的底层特征，与他记忆中沈铖的说话方式，有着一种惊人的、魔鬼般的相似！
虽然经过了处理，但那几乎刻入骨子里的发音本能，在极度专注的聆听下，依然露出了一丝马脚！
是沈铖？！
三年前，与赵志明交易、并向他打听谁在调查钟摆厂旧事、间接导致了孙正文被杀的人，就是沈铖？！
所以沈铖才如此急切地想要得到并销毁这个硬盘！因为这首接记录了他与赵志明的致命交易！
但…如果真是这样，那现在的连环杀手又是谁？沈铖为什么要杀自己曾经利用过的线人？还是说…凶手另有其人，而沈铖只是在掩盖过去的罪行？
巨大的震惊和更多的疑问几乎将凌岳淹没。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不露出任何异样。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只剩下疲惫和空洞：“是的…什么都证明不了…或许…真的是我搞错了…”
他看起来心灰意冷，仿佛终于接受了现实。
纪检干部似乎满意了，示意技术人员离开。
张伟深深地看了凌岳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关切，有询问，也有无奈。他拿起平板，没有说话，转身和纪检干部一起离开了隔离室。
门再次关上。
凌岳独自留在房间里，缓缓躺倒在硬板床上，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身体因为后怕和激动而微微颤抖。
硬盘里的幽灵终于开口说话了。
虽然声音被扭曲，但那致命的熟悉感，几乎指向了一个他早己怀疑却始终缺乏首接证据的目标。
沈铖。
这条暗河，果然从一开始就流淌在他的掌控之下。
但现在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沈铖是现在这个连环杀手吗？还是说，他只是另一个在暗河中游泳、并且试图阻止河水泛滥的人？
真相的拼图又多了一块，但整个画面却显得更加迷雾重重。
凌岳知道，他必须想办法把“这个声音像沈铖”的信息传递出去。
而在这之前，他必须继续扮演一个失败者，一个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错觉”的前警官。
这场戏，还没有落幕。
(http://www.220book.com/book/MCS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