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冷风似乎将凌岳脑中的迷雾吹散了些许，但那致命的推理所带来的寒意，却比凛冽的秋风更加刺骨。如果他的假设成立，那么他面临的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可怕对手，而沈铖，这个他一首视为最大嫌疑人的男人，其立场将变得无比复杂。
他需要验证。但他被孤立，被审查，几乎寸步难行。如何验证一个关于警方内部可能被渗透、且对手是一个庞大阴影的猜想？这无异于徒手触摸高压线。
就在他陷入困境，思考如何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展开调查时，一个意想不到的“礼物”被送到了市局门卫室，指名转交给他。
是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匿名牛皮纸文件袋。经办警察出于谨慎，进行了初步安检（排除爆炸物等危险品后），才送到了仍在隔离审查中的凌岳手中。
文件袋很薄。凌岳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在这种敏感时刻，任何外来物品都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转机。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文件袋。里面没有炸弹，没有恐吓信，只有两份东西：
一份是几页略显陈旧的技术报告复印件，标题是【关于红星厂第七实验室“12.19”事故关键部件金属疲劳及应力异常的初步技术分析（内部参考，未归档）】。
凌岳的手指瞬间收紧！他快速浏览报告内容，里面的专业术语和数据他不能完全看懂，但结论却清晰得骇人听闻——报告通过对事故现场残留的容器碎片和阀门零件的金相分析，明确指出其断裂面存在“非自然应力集中特征”和“疑似预先处理性损伤”，结论是“人为破坏导致结构性失效的可能性极高”！
这正是王援朝老人用性命守护、却未能送到他手上的物证所指向的结论！一份当年就被压下来、未曾归档的技术报告！
谁会有这个东西？谁又会在这个时间点送给他？
凌岳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看向文件袋里的另一件东西——一张普通的白色打印纸，上面只有一句用最常见宋体打印的话，没有任何落款：
【敌人的敌人，并非一定是朋友。但时钟敲响前，目标或许一致。】
字句简短，含义却幽深如古井。
凌岳的目光死死盯在这行字上。
这种句式，这种冷静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疏离感，这种将复杂关系比作钟表齿轮的隐喻方式…
是沈铖！
这绝对是沈铖的风格！
他在回应！他在用这种方式确认凌岳的推理！
“敌人的敌人”——指向那个隐藏在深处、制造连环血案并嫁祸于他的真正阴影。
“并非一定是朋友”——明确划清界限，承认他们之间仍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和互不信任的基础。
“但时钟敲响前”——暗示时间紧迫，那个真正的凶手（或势力）可能即将完成最终目标（“时钟”可能暗指某种仪式或计划的倒计时）。
“目标或许一致”——承认在阻止那个共同敌人这一点上，他们有暂时的、有限的合作空间。
这是一份来自黑暗中的橄榄枝，同时也是一份冰冷的提醒和警告。
沈铖知道凌岳被隔离，知道他的困境，甚至可能猜到了他刚刚形成的可怕推理。他用这种方式告诉凌岳：你的方向是对的，但我们不是朋友，而且时间不多了。
凌岳缓缓坐回椅子上，手中的纸张仿佛有千钧重。
沈铖主动联系他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那个真正的敌人给沈铖带来的压力，己经大到让他不得不兵行险招，向一首追查他的警察寻求某种程度的“合作”或至少是“默契”？
意味着沈铖确实可能不是连环杀手，而他之前的种种掩盖行为，确实是为了自保和引出真凶？
这份关于陈景明之死的技术报告，就是沈铖递出的“投名状”，证明他手中确实掌握着关键证据，也证明他确实想揭开父亲死亡的真相。
凌岳感到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于沈铖一首以来的隐瞒和操纵，警惕于这可能是另一个更精妙的陷阱，但同时又有一丝冰冷的、基于理性判断的认同——如果那个阴影真的存在，那么沈铖确实是现阶段唯一可能拥有足够信息和资源与之对抗的人。
合作？与沈铖？
这个想法让凌岳本能地抗拒。但冰冷的现实摆在眼前：他孤身一人，备受猜疑，资源尽失；而对手是一个能轻易实施精准灭口、可能渗透极深的庞然大物。
独自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沈铖的留言，虽然充满了算计和不确定性，却也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可能通往真相的缝隙。
凌岳将那张纸条看了又看，然后拿起那份技术报告复印件。
他知道，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坚持孤军奋战，最终可能被各个击破，让真相永埋地下？
还是冒险与魔鬼做一次交易，利用沈铖的力量先解决掉那个更危险、更隐蔽的敌人？
时钟，正在滴答作响。
凌岳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拿起一支笔，在那张打印纸的背面，缓缓画了一个简单的齿轮轮廓，然后在齿轮中心，点了一个点。
他没有写一个字。
但这己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限度的回应。
他需要让沈铖知道，他收到了信息，并且愿意进行这场危险的博弈。
他将纸折好，塞进口袋。那份技术报告，他需要想办法让张伟看到——不是以凌岳的名义，而是以某种“意外发现”的方式。
棋局，己经发生了变化。
猎人与猎物的关系正在模糊。
一场在刀尖上共舞的危险合作，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他们共同的敌人，或许正隐藏在某个角落，冷眼旁观，等待着将他们一同吞噬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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