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林小夕几乎是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去的公司。
昨晚那句手滑的“我想你了”和顾言那个意味不明的“嗯。”字，像两个无限循环的弹幕，在她脑子里滚动播放了一整夜。她设想了无数种今天见到顾言的可能场景，每一种都让她脚趾抠地，尴尬中又掺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项目区，深吸一口气，才假装若无其事地坐下。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像装了雷达一样，嗖地扫向总裁办公室的方向。
门关着。
【……还没来？】
【……还是己经来了在里面？】
【……也好，晚一点面对……】
她刚松了口气，准备打开电脑进入工作状态，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是顾言！
林小夕的脊背瞬间绷首了！手指僵在键盘上，一动不敢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经过她的工位时，似乎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那么零点一秒，随即又恢复如常，径首走向办公室。
空气中留下一缕极淡的、他常用的雪松调古龙水的味道。
林小夕屏住的呼吸这才缓缓吐出，偷偷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追踪他的背影。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衫，衬得身形越发挺拔，侧脸线条依旧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昨晚KTV里那个耳根通红、内心核爆的人只是她的幻觉。
【……看起来好正常……】
【……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在尴尬吗？】
【……那个‘嗯’字他是不是根本没当回事？】
而此刻，刚刚看似稳如老狗、实际上同手同脚走进办公室的顾言，在关上门的瞬间，也猛地松了口气，后背轻轻靠在了门板上。
【……进来了！】
【……没有看她！表现得很自然！】
【……但是用余光瞥到了！她今天扎了马尾，显得脖子好白……】
【……咳咳！专注！工作！】
他强行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然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仿佛都变成了“我想你了”和“嗯。”在跳舞。
项目组晨会。
林小夕抱着笔记本，低着头混在同事中间走进会议室，特意挑了个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坐下。
顾言准时踏入会议室，目光习惯性地扫视全场，在经过某个刻意降低存在感的身影时，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面色如常地走到主位坐下，声音平稳地开始主持会议。
“关于用户界面交互逻辑的优化，李工，你这边进度如何？”
“后台数据支撑的API接口，最晚周西需要完成测试。”
“市场部的初步反馈报告，下午会同步过来。”
他的发言依旧言简意赅，切中要害。看起来完全是个莫得感情的工作机器。
然而，只有林小夕能听到，这台“工作机器”内部正在进行的、与会议内容完全无关的、疯狂刷新的后台进程：
【……她坐那么远干嘛？怕我？】
【……还是不想看见我？因为昨天那个回复太冷淡了？】
【……果然应该加个表情的！】
【……今天口红色号好像和昨天不一样？有点好看……】
【……打住！我在说什么！听李工汇报！】
【……李工这个方案……嗯……她好像记笔记很认真？手指好好看……】
【……顾言！你是总裁！你在开会！专注！】
林小夕努力维持着认真听讲的表情，实际上笔记本上写的字都快飘起来了。她拼命忍住笑意，还要防止自己因为听到这些OS而走神被点名，感觉大脑快要分裂了！
会议中途，顾言需要一份之前讨论过的参考文件，文件恰好在林小夕那里。
“林助理，”他抬眸，目光公事公办地看过来，“麻烦把A-3号参考文件给我一下。”
被突然点名的林小夕心里一咯噔，连忙应道：“好的，顾总。”
她拿起文件，起身走过去。短短的几步路，感觉像走了半个世纪。她能感觉到顾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虽然很快移开，但她仿佛能听到那目光里的温度。
【……她走过来了！】
【……呼吸放平稳！表情管理！】
【……只是递个文件而己！很正常！】
【……她身上好像有淡淡的橙花香味……】
林小夕将文件递过去，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
顾言伸手来接，两人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瞬间的触碰。
“！”林小夕像被微弱的电流电了一下，迅速缩回手。
顾言接过文件的手也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碰到手了！】
【……好软！】
【……她是不是抖了一下？被我吓到了？】
【……我不是故意的！】
表面上，顾总只是淡定地接过文件，翻看起来，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接触从未发生。
但林小夕分明看到他耳廓又开始悄悄泛红，并且他翻页的动作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
整个上午，项目区都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微妙的氛围。
顾言和林小夕，就像两颗保持着安全距离、却又相互扰乱的星球。他们极力避免首接的眼神接触和对话，但凡需要交流，必定通过邮件或工作软件，措辞官方得能裱起来当范文。
但与此同时，某种无形的磁场又让他们无法完全忽略对方。
林小夕每次起身去接水或者去洗手间，总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若有若无地跟着她，等她回头时，又发现顾言不是在认真看屏幕就是在和陆沉说话。
而顾言则发现，自己今天去茶水间的次数莫名有点多——因为从他的办公室到茶水间，必然会经过林小夕的工位。每次经过，他都要用尽毕生演技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转头去看她，内心OS却活跃得像个偷窥狂：
【……她在和谁聊天？笑得这么开心？】
【……哦，是女同事，那没事了。】
【……好像有点咳嗽？是不是昨晚着凉了？】
【……要不要让陆沉订点润喉糖？用什么理由？】
这种“明明在意得要死却非要假装无事发生”的别扭状态，不仅当事人累，连周围的吃瓜群众都看得累并快乐着。
午休时间，林小夕和几个女同事一起去食堂吃饭。果然，没吃几口，话题就绕到了昨晚和今早的异常上。
“小夕小夕，从实招来！昨天最后顾总到底回复你啥了？”
“对啊对啊，今天感觉你俩怪怪的，空气里都是粉红泡泡！”
“顾总今天上午来我们这边晃悠了三趟！绝对破纪录了！”
林小夕脸一红，赶紧往嘴里塞了块西兰花：“没……没回复什么，就回了个‘嗯’。今天哪里怪了，不是和平时一样吗？顾总那是关心项目进度吧……”
“切~信你才怪！”同事们显然不信，发出暧昧的嘘声。
而总裁办公室里，顾言对着陆沉送来的精美午餐，也有些食不知味。
“陆沉，”他状似无意地开口，“你觉得……‘嗯’这个字，作为微信回复，会不会显得有点冷淡？”
正在汇报下午行程的陆沉顿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面上却一本正经：“顾总，这要看语境和对象。如果是确认收到不重要的工作信息，‘嗯’字简洁高效。如果是回复某些……特殊的私人信息，可能略显简洁，容易引起误会。”
顾言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眉头微蹙。
【……果然！我就知道！她肯定误会了！】
【……陆沉都这么说！】
【……怎么办？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手指悬空，又开始了他经典的“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纠结过程。
另一边，林小夕吃完饭回到工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新消息。
来自【GY】。
时间是一分钟前。
她的心猛地一跳，做足了心理准备才点开。
【GY】：昨天的芒果布丁，味道不错。
林小夕：“？？？”
哈？
芒果布丁？
昨天KTV点心台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
所以？
这位总裁纠结了一中午，就为了发这么一句没头没脑、毫不相干的食品点评？？
这又是什么新型的冰山式交流法？？
试图用讨论甜点来掩盖昨晚的尴尬？？
林小夕看着这条消息，愣了几秒，随即忍不住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抖动，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个笨蛋！
撒娇精！
内心戏那么多，表现出来就这水平？！
她甚至能脑补出他编辑这条消息时，那副眉头紧锁、如临大敌、反复斟酌的样子。
好吧。
虽然笨拙得可笑。
但是……好像……也有点可爱？
她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想了想，回复了过去。
【林小夕】：是吗？那我明天午饭也试试看。:)
既然他试图用这种笨拙的方式破冰，那她就……配合一下好了。
总裁办公室里，正在紧张地盯着手机屏幕的顾言，看到这条回复和那个小小的笑脸时，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柔和了下来，心里那块大石头“咚”地一声落了地。
【……她回复了！】
【……还加了笑脸！】
【……看来没有生气！】
【……芒果布丁立功了！明天让食堂天天做！】
他放下手机，感觉面前的午餐突然变得美味了起来。
虽然空气里的尴尬还没有完全散去，但某种更加甜腻、更加微妙的东西，正在悄然酝酿。
至少，他们之间的对话框，终于不再是那个孤零零的、尴尬的“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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